“怎么不是?”人群里挤出个尖嗓子,是孙玉国的远房表亲,平时总在济世堂帮忙,“镇上就你们家卖黑芝麻糕!不是你们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看你们就是想害死孩子,好卖你们的贵药!”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了锅。有几个没给孩子用药的村民开始动摇,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张屠户急了,把柱子往怀里紧了紧:“不可能!王大夫是好人,怎么会害孩子?”
王宁却异常平静,他接过那块发霉的芝麻糕,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糕里的芝麻,是陈年旧芝麻,还掺了米糠充数。”他把芝麻糕举起来给众人看,“我们百草堂的芝麻糕,用的是今年的新芝麻,加了山药粉和蜂蜜,你们看——”他从灶上的蒸笼里取出块刚蒸好的芝麻糕,黑得发亮,断面细腻,“用手一掰就知道,我们的糕质地紧实,他们的发松;我们的入口香甜,他们的带着酸味。再者说,我们的芝麻糕都是现做现卖,从没留过夜的,怎么会发霉?”
那尖嗓子还想狡辩,却被王宁打断:“你说这是我们的东西,可有凭证?我们给孩子们的糕,都盖着百草堂的红印,你这糕上有吗?”
众人一看,果然,王宁手里的芝麻糕上有个小小的“草”字红印,而那块发霉的糕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那尖嗓子顿时哑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人。
王宁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提高了声音:“孙玉国虽然被抓了,但他的余党还在!他们见孩子们的病渐渐好了,就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败坏百草堂的名声!大家想想,是谁最不想看到孩子们好起来?是谁最恨百草堂挡了他的财路?”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众人。有个老汉拍着大腿说:“俺知道了!昨天看见刘二狗的婆娘在杂货铺门口鬼鬼祟祟的,手里就提着个篮子,装着些黑乎乎的东西!”
“俺也看见了!她还跟几个不懂事的婆娘说,百草堂的芝麻糕吃不得,吃了会生病!”
人群的风向立刻变了,大家都把矛头指向了那尖嗓子。他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是刘二狗让俺干的!他说只要把这事闹大,官府就会查百草堂,孙老板就能出来了!俺一时糊涂,就信了他的话啊!”
王宁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惋惜:“为了钱,连孩子的命都不顾,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他转向众人,“大家放心,这事我会报官处理。孩子们的药,我会继续免费供应,直到他们彻底好起来。但从今往后,大家取药时都记着,我们的膏方和糕点,都有百草堂的印记,千万别再被假货骗了。”
正说着,林婉儿拄着竹杖从里屋出来,她刚才一直在给孩子们诊脉,此刻手里拿着几张脉案。“孩子们的脉象都稳了,”她把脉案递给王宁,“尤其是柱子,舌苔也润了,头发根已经冒出黑茬了。”她又转向众人,“黑芝麻补精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坚持吃。但更重要的是,得辨清真假。真芝麻能救人,假芝麻能害人,就像这世上的人,心正者能济世,心歪者能祸人。”
众人听了,都连连点头。有个老婆婆抹着泪说:“还是林婆婆说得对!王大夫是好人,咱们可不能被坏人挑唆了!”
这时,钱多多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王大夫,我刚才在济世堂后门看见刘二狗鬼鬼祟祟的,就跟着他,结果在柴房里搜出这个!”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些发霉的芝麻和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王宁皱起眉。
“是巴豆粉!”林婉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东西能让人剧烈腹泻,他们是想把这东西掺进芝麻糕里,栽赃给你们!”
众人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这巴豆粉真掺进孩子们的食物里,后果不堪设想!张屠户气得满脸通红,抄起门口的扁担就要去找刘二狗算账,被王宁拦住了。
“别冲动,”王宁按住他的肩膀,“官府的人马上就到,让他们来处理。咱们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的药,就不怕那些宵小之辈作祟。”
说话间,县太爷带着衙役来了。听完王宁的陈述,又看了那些证物,县太爷气得拍了桌子:“岂有此理!竟敢在本太爷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来人,把刘二狗和那几个同谋都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很快就把躲藏在济世堂柴房里的刘二狗等人抓了来,还搜出了更多准备用来栽赃的假芝麻和巴豆粉。刘二狗起初还想狡辩,但在铁证面前,很快就招认了,是他和孙玉国的老婆合谋,想通过败坏百草堂的名声,让孙玉国得以脱罪。
看着刘二狗等人被押走,众人都松了口气。有个村民感慨道:“要不是王大夫心细,咱们差点就被蒙骗了!这真药假药,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王宁笑了笑,从灶上舀了碗刚熬好的黑芝麻糊,递给柱子:“来,柱子,再吃点。这黑芝麻糊里加了核桃和山药,吃了不仅头发能变黑,还能长力气呢。”
柱子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黑糊糊的糊汁沾在嘴角,像只小花猫。他忽然指着自己的头顶,含糊地说:“爹,黑……黑的……”
众人一看,果然,在那枯黄的头发下面,冒出了些短短的黑发茬,像春天破土的嫩芽。张屠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给王宁作揖。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院子里洒下一片金光。王雪把刚做好的芝麻糕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吃得眉开眼笑,脸上的蜡黄渐渐褪去,露出了健康的红晕。王宁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场风波虽然过去了,但守护孩子们健康的路还很长。
林婉儿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吃得正香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这黑芝麻多好,不争不抢,却能在关键时刻,给人力量。做人也该这样,守住本心,默默耕耘,总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王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的药书上,那泛黄的纸页上,“黑芝麻”三个字旁边,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他想起爹说过的话:“药无好坏,全在人心;医无高低,只在仁心。”这小小的黑芝麻,不正是仁心的最好写照吗?它平凡,却有着最醇厚的力量;它沉默,却能治愈最深的伤痛。
霜降这天,青石镇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百草堂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王宁正站在药柜前盘点药材,他穿上了厚棉袄,袖口依然沾着淡淡的药渍,只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翻检药材时依旧灵活得很。
“哥,你看谁来了!”王雪掀着棉门帘进来,带进一股寒气,身后跟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为首的是柱子,他的头发已经变得乌黑浓密,扎着个冲天辫,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捧着个布包,像只快活的小麻雀。
“王大夫!林婆婆!”孩子们齐声喊着,把布包举得高高的。林婉儿正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拿着本泛黄的《本草纲目》,听见声音,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泛起笑意。她如今在百草堂住了下来,说是要看着孩子们彻底好起来,王宁知道,她是怕孙玉国的余党再作祟,想留下来帮衬着。
柱子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些饱满的黑芝麻,黑得发亮,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这是俺们自己种的!”他仰着小脸,声音清脆,“俺爹说,这芝麻是用王大夫给的种子种的,长得可好了!今天收割了,先给您送些来!”
王宁拿起一粒芝麻,放在指尖捻了捻,那芝麻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外壳光滑,捏开一看,子叶肥厚,油汪汪的。“好东西!”他赞道,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比去年钱老板送的还要好。”
张屠户跟在后面走进来,手里提着只肥硕的野兔。“王大夫,这是俺上山打的,给您和林婆婆补补身子。”他挠着头笑,“柱子这头发,全靠您的黑芝麻膏。现在村里的娃娃都学着种芝麻,说要种出最好的芝麻,将来也像您一样,给人治病。”
王宁心里一暖,刚要说话,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钱多多背着个褡裢,顶着一身雪花走进来,帽子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王大夫,给您送年礼来了!”他把褡裢往柜台上一放,解开绳结,里面是些核桃、红枣,还有一小罐清亮的芝麻油,“这油是用今年的新芝麻榨的,香得很!您给孩子们做糕吃,比蜂蜜还甜。”
林婉儿放下书,指着钱多多笑:“你这老东西,倒是会赶时候。”她转向孩子们,“知道这芝麻为什么这么好吗?”
孩子们摇摇头,围在她身边,像一群好奇的小蜜蜂。林婉儿拿起一粒芝麻,放在阳光下:“因为种芝麻的人,心里装着善念。王大夫常说,药材是有灵性的,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尽心。去年那些害人的芝麻,是因为种它的人心里装着贪念,所以长出来的东西也带着毒性。”
王雪端着刚熬好的黑芝麻糊从灶房出来,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她如今出落得越发沉稳,粗布衣裙换成了素雅的蓝布长衫,腰间系着个药香香囊,里面装着她自己配的薄荷与陈皮,走路时香气淡淡散开,像她的人一样,清爽又可靠。“快来吃饭啦!”她把碗分给孩子们,“这里面加了今年的新芝麻和钱老板送的核桃,补得很!”
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黑芝麻糊沾在嘴角,像一群小花猫。王宁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些枯黄的头发、蜡黄的脸蛋,眼眶有些发热。他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木牌,那是他在风波平息后亲手刻的——“黑芝麻虽微,补身需真”,此刻在阳光下,每个字都透着温润的光。
“王大夫,县太爷派人来了!”药铺伙计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大红帖子,“说要给您颁奖牌呢!表彰您救治孩童有功!”
王宁摆摆手:“不必了。”他指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孩子们健健康康的,比什么奖牌都强。”
正说着,门口传来马蹄声,县太爷带着几个衙役下了马,手里捧着块烫金的牌匾,上面写着“仁心济世”四个大字。“王大夫,恭喜恭喜!”县太爷满面红光,“孙玉国那伙人已经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青石镇!这都是您的功劳啊!”
王宁接过牌匾,却没有挂起来,而是放在了柜台后的架子上。“这功劳不是我的,是黑芝麻的。”他认真地说,“是这平凡的药材,在关键时刻救了孩子们。我只是做了医者该做的事。”
县太爷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王大夫真是高义!那这牌匾,我就挂在药铺门口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青石镇有位用心做药、用仁心救人的好大夫!”
衙役们把牌匾挂在百草堂的门楣上,金色的大字在雪光中闪闪发亮。路过的村民都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起去年的风波,有人夸赞王宁的医术,还有人说要跟着学种芝麻。
钱多多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悄悄对王宁说:“我打算开春后在镇上开个药材行,专门收咱们本地种的黑芝麻,让更多人知道,青石镇的芝麻是好东西。”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想请雪丫头当顾问,她识得好芝麻。”
王雪正在给孩子们分芝麻糖,听见这话,脸颊微微一红,辫子甩到身后,露出耳尖的红晕。王宁看在眼里,笑了笑:“她愿意就好。”
夕阳西下时,雪停了。孩子们回家了,药铺里渐渐安静下来。王宁坐在案前,借着油灯的光整理药方,张娜在一旁缝补他的棉袄,针脚细密,像她的人一样,温柔又踏实。
“哥,你看这是什么?”王雪从里屋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支银发簪,簪头刻着一朵芝麻花,小巧玲珑,很是精致。“这是林婆婆给我的,说我识得真芝麻,配得上这簪子。”
林婉儿坐在炉边烤火,笑着说:“雪丫头是个好苗子,心细,认药准,将来定能接过百草堂的担子。”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王宁,“这是我年轻时在宫里抄的方子,专治精血亏虚,用的就是黑芝麻为主药,你留着吧。”
王宁接过布包,里面的方子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他认得,那是林婉儿的笔迹,和她留在《本草纲目》上的批注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半年前,林婉儿刚来时,曾指着药柜里的黑芝麻说:“这东西,救过人,也能毁人,全看用它的人。”如今想来,这话不仅说的是芝麻,更是说的人心。
夜深了,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站在窗前,看着门楣上“仁心济世”的牌匾,又看了看药柜里满满的黑芝麻,心里忽然无比安宁。他知道,这小小的芝麻,会像一粒种子,在青石镇扎下根,长出新的希望。而百草堂的故事,也会像这芝麻的香气,一代一代传下去,温暖着每一个需要它的人。
第二天一早,百草堂的门刚打开,就有人来买黑芝麻。是个年轻的媳妇,怀里抱着个婴儿,说想给孩子补补身子。王雪笑着给她称芝麻,一边教她怎么分辨好坏:“您看这芝麻,得黑得发亮,捏着硬实,泡水不浑,才是好的。回家后可以磨成粉,给孩子蒸糕吃,补精血,还能让头发长得黑亮……”
阳光透过门帘照进来,落在她头上的银发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王宁看着这一幕,想起爹说过的话:“药香传千里,仁心留百年。”他知道,百草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故事里,永远少不了那平凡又神奇的黑芝麻,和它所代表的,那颗沉甸甸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