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将正午,一行人马若还不启程,恐怕天黑之后到不了有人烟的村里,只能在野兽出没的山中过夜。
麻醒忧心忡忡,在手下的示意下打算再问问程素年的意思。
没成想还没到程素年的马车前,侧旁的窗帘便被从里头一掀。
程素年透着轻松愉悦的俊脸探出来,浅笑着同麻醒道:
“出发吧,天黑之前务必要到鸿源村。”
麻醒顿觉奇异得很。
“大人这是……歇好了?”
半个时辰前,程素年还一副忧心忡忡又暗藏愤懑的模样,说话夹枪带棒的,脸色比先前更冷肃不少。那会儿哪怕是京都府那缺心眼的侍卫丫头,也不敢仗着无知懵懂去捋老虎须的。
这会儿突然就好了?
阴鸷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高兴神色,要不是能看出他有意抿住了唇,那压不住的狂喜怕是要从他嘴角溢出来。
远在京城的昭安侯倒台了?
可这期间并无人出入他的马车,今日也没有新的信件传来啊……
麻醒挠一挠头,只猜约莫是程素年在桂中城最后这几日,被韦家那几个扰得没休息好,又要开启舟车劳顿的行程,心里难免不痛快。
那方才大概是……人休息好了,所以也……轻松了吧……?
麻醒多看两眼程素年,看程素年并无回应他问话的意思,只极快又把帘子放下,坐回马车里。麻醒只能吩咐众人赶紧启程。
程素年耳听车马阵阵,颠簸再起,心头得了大大的松快。沾湿一方帕巾,仔仔细细把先前涂抹在镜面上的墨汁残留抹去。
镜面光可鉴人,他瞧见自己舒展的眉目,那是多日忧愁后突然得的放松,更甚雨过天晴。
李轻歌无事。
程素年再用一方干帕子更仔细擦拭。
李轻歌无事,便是好事。
程素年想得刚才墨迹斑斑中的惊鸿一现。
那小妖面色是苍白了些,鬓发凌乱,透着湿气,当时发过冷汗。她有些病殃殃的,但精神尚可,至少不是早间突然出现在马车时候,那近乎昏厥,近乎无气息的孱弱又强撑着的状态。
到如今,他仍旧是又惊,又困惑,又喜,又忐忑。
五味杂陈,心绪万千。
他煎熬于是为成大事往前行,还是为等李轻歌再留桂中城的时候,李轻歌便在铜镜中现了身。
尚算及时,若然再僵持下去,他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做决定。
“无事便好。”程素年欣喜至不知自己在自言自语,重复低喃几次。
不是因他要离开桂中城,她无处再现身便好。
思索片刻,程素年再取笔在镜上小心落字。
【方才惊扰,多有得——】
“罪”字未落,镜面浮现匆匆两字。
【等等。】
随后镜面再闪过李轻歌的容色清秀的脸,眉心微蹙,隔镜与他对视一眼,随后那头似天地翻覆,片刻黑暗后,铜镜恢复如常,仅留镜面两字【等等】。
程素年心头大石彻底落了地,将铜镜放在身前小几上,不知为何,自觉乖巧袖住了手,对着那铜镜端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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