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心头一紧,正思索如何解释故事来源,却听她只淡淡评价:“很好。”
“月姐姐喜欢就好。”许舟松了口气,“只要得空,我每晚都来讲。”
月白身影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位红颜,病情如何?”
许舟微怔:“近来好些了,很久没犯过病了。”
湖面泛起细微涟漪,倒映着漫天星辰。
月白身影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远方出神。许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夜色深处,似有一道红影若隐若现,转瞬即逝。
月白身影清冷的声音在湖面荡开涟漪:“回去吧。”
许舟恭敬行礼,心中却泛起一丝明悟。这两位前辈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情谊深厚——红衣前辈虽拉不下面子当面听故事,却躲在暗处偷听;而月前辈明明知晓一切,却始终默许着她的任性。
“月姐姐,明晚见。”
月白身影微微颔首,广袖轻拂。
一股柔和如月华的力量托起许舟,将他缓缓送出梦境。
临别前,他最后回望湖心孤亭,那道茕茕独立的身影在无垠夜色中显得格外寂寥,仿佛已经这样伫立了千年万年。
【若非这份亘古的孤独,我这样的微末修士,怎会有机缘触碰到这样的存在…】
当许舟在现实中睁开眼时,窗外仍是浓墨般的夜色。寅时的更声刚过,距离天亮尚有一个多时辰。他翻了个身,在锦被间寻了个舒适姿势,任由睡意再度袭来。
晨光初现时,去往演武场的青石小径上,许舟被一阵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吸引了注意。
十余名小厮正推着满载的板车鱼贯而出,麻袋堆得足有半人高,在晨雾中形成一列移动的小山。
“这是做什么?”他拦住落在最后的小厮。
年轻小厮慌忙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回姑爷的话,是库房里囤了三年的陈糯米。管家天没亮就催着我们装车…”
见许舟目光疑惑,又补充道:“具体送去何处,小的们也不知晓,只听说是大公主府上的吩咐。”
许舟若有所思地让开道路。
车队碾过潮湿的青石板,在晨曦中留下深深的车辙。最前头的板车上,有个麻袋破了个小洞,细白的糯米正淅淅沥沥洒落,宛如一道断续的珍珠链。
演武场上晨雾未散。
许舟打完一套拳法,额间沁出细汗。他走到场边石凳坐下,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对正在擦拭长刀的苏玄正问道:“二哥,今早看见府里运出许多糯米,听说是大公主所需?”
苏玄正将长刀入鞘,沉吟道:“大公主此行可不单为过年。”他压低声音,“北境战事吃紧,她是来筹措军需的。”
“糯米也算军需?”许舟诧异。
“今年北狄连破七道城关。”苏玄正指尖在刀鞘上轻叩,“修缮城墙需用糯米砂浆——夏汛冲毁良田后,百姓连糙米都吃不上,哪有余粮上缴?”
晨光穿过薄雾,照在苏玄正紧锁的眉头上:“本来已征调的三十万石,初秋时被京城截留,全送去修仁寿宫和皇陵了。”
场边兵器架上的长矛投下斜影,如一道道裂痕。
许舟默然。
他自然知晓糯米砂浆的妙用——淀粉与石灰反应生成的碳酸钙,能让城墙坚若磐石。
可当一袋袋雪白的糯米混入砂浆时,不知又有多少饥民要捧着空碗,在寒冬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