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婆婆问这些犯官都是从哪儿放归回来的。
叶银红回想这几日听到传言,叭叭就说开了。
“听说朝廷不止赦免了遭贬斥流放的犯官,连狱中的囚犯都放归了不少,除了犯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等重罪的,还有那啥十恶不赦,遇赦不赦那批人,几乎都获释返乡了。”
见婆婆眸色凝重,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扯太远了,赶忙补充道:“这些获释的犯人大多来自郡城和府城的牢狱,至于那些被赦免的官员,码头传闻都是从崖州和云州赦免回来的。”
“真的有从崖州回来的吗。”
叶银红点头:“反正都这么传的,说是那两个老大人当初流放到了极南边的烟瘴之地,有生之年还能活着回来,比起那些埋骨他乡的,算是很幸运了……”
梁青娥听着二儿媳在旁絮叨,目光却不受控地飘向码头方向。
那个老者在一众人的劝解下,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她看着这老者被几个后生搀上马车,看着马车缓缓驶离,神色是隐藏不住的复杂哀伤。
那年她主家获罪,府中丫鬟奴仆虽未入狱,却难逃被押往草市当众发卖的命运。
好在被差役暂时圈禁期间,她叔婶打听到了如她这般的奴仆的处置安排。
因她只是贴身伺候的丫鬟,花名册上又明确记载是从外头买的,且从未参与过府中事务。
因此能在发卖前,允许家里人先行赎身。
她主家不是本地人,府里不少下人都是赴任后管家从人牙子手里签买的,发卖前一日,唯有她的叔婶匆匆赶来。
她的身价银子是二十两,叔婶银钱不够,又往婶子娘家求借了银钱,这才凑够数目,将她领回来。
在她赎身归家后,为报林家援手之恩,也因当时的梁家实在无力还银,她便以身偿债,嫁给了林青山。
这男人真的待她很好,他们成婚后,他甚至还借着去她娘家走亲戚的名头,和她叔婶前去临县打听她主家的情况。
记得当时他回来说,她主家家产全部抄没,所有主子,全发配到崖州。
崖州啊,小姐偶尔提及这地方,说那里是天之涯海之角,是天的尽头。
是律法照不到的地方,是荒蛮之地。
那里没有圣人之言,没有道德约束,是极穷极恶之所在,说朝廷派去镇守的官员,很多殒命在了那处。
那年抄家流放,小姐才将将十七岁,夫人三十三岁的生辰都没过。
当年的她才只有十五岁,如今的她土已经埋到脖颈子,已经有五十五岁。
仔细算算,当年离散,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
四十年啊,青丝变白发,她的大孙女都已经长到了她当年的年纪。
崖州山高水远,烟瘴遍布,老爷夫人和小姐皆是有罪之身,他们真的能挨过去吗。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想到这,梁青娥的心猛的就是一颤。
“阿奶,你怎么哭了。”
梁青娥听到乐宝的声音,猛然回神,她抹一把脸,手心满是潮湿水渍。
“阿奶没有哭,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梁青娥安抚乐宝几句,望向担忧瞧着自己的二儿媳,一字一顿:“你可知,这几日赦免回来的官员里,可有姓冯的老大人。”
姓冯的老大人,叶银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梁青娥叹口气,终究是她奢望了。
多少堂堂正正走马上任的官员都回不来,更遑论身背罪名的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