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
某处豪奢的宅邸内,温暖如春,丝竹隐隐。
身着华贵锦袍的勋贵子弟们围炉而坐,案几上散乱地扔着几串新钱。
眉眼间带着粗豪之气的程处默,随手抓起一把新钱掂了掂。
嗤笑一声后竟像撒豆子般,哗啦啦扔在案几上,顿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玉哥儿是不是傻,铸如此厚重的新钱,怕是公主府都不够亏吧。”
程处默灌了一大口酒,“真不知玉哥儿怎么想,居然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尉迟宝林颇为担忧道:“私铸铜钱岂止是吃力不讨好之事,搞不好要掉脑袋啊。”
侯龙涛叹着气道:“就是就是,玉哥儿这次不该恃宠而骄呐!”
这无声的惊雷,同样重重劈进了魏府的后宅。
暖阁里炉火熊熊,裴氏却有些坐立难安,手中捻着的佛珠几乎要被她捏碎。
她看着眉头拧成川字、须发似乎更白了几分的丈夫魏征,又看看坐在下首强忍忧虑的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
“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玉儿他…他这是闯了泼天大祸啊,私铸钱币,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啊!玉儿他…他怎么敢,公主您…您也不劝劝他?”
长乐公主抬起头,惶恐的美眸里满是坚定。
“夫人放心吧,就是豁出丽质的性命,也会护住魏郎的周全。”
魏征重重叹了口气,压得暖阁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干涩沙哑:“玉儿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铸币权乃天子之器,岂容私相授受?他这是把自己、把全家、把公主都架在烈火上烤啊。泰王那边……还有长孙太尉……唉!”
世家高门,深宅内苑里。
博陵崔氏在长安的别院,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管家,正小心翼翼将一枚新钱放在精巧的小铜秤上。
秤杆陡然下坠,老管家连忙抓住铜钱。
他极其谨慎的用匕首,刮下钱币边缘一些粉末。置于一方纯净的白玉小碟中,仔细观察着粉末里的成分。
老管家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渗出:“不是纯铜,里面掺了别的东西,前所未见,分量竟比官钱还足三丝?
魏叔玉他究竟想做什么?这钱绝不能让它流通起来,否则崔家积攒上千年的财富,只怕要缩水一小半呐。”
他猛地攥紧了那枚新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福,你亲自将这枚铜钱送回博陵,务必要连同书信交给家主。”
延康坊,魏王府邸。
李泰放下手中密报,脸上每一块肉都舒展开来,形成一个极其舒畅的笑容,连带着下巴的肉褶都在轻轻颤动。
端起温热的金杯,李泰惬意地呷了一口,对着侍立的杜雷悠然道:
“孤这位好妹夫,真是自寻死路啊。知道本王找不到他的把柄,却巴巴地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上门。三百万贯?真是好大的手笔!也好大的胆子!
传话下去,明日大朝会务必将火烧得旺些,让孤这位‘国之干臣’的妹夫,好好‘风光’一把。
他那御史台左御史的位子,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他眼中闪烁着阴冷而贪婪的光,仿佛看到魏叔玉在朝堂上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