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朝会。
雪后初霁,天色却依旧阴沉。
太极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矗立,承托着五彩斑斓的穹顶。
数十盏铜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无形无质,压在人心头的阴寒。
殿内。
百官肃立,鸦雀无声。
御座上,李世民身着玄黑中带有金丝的12章纹冕服,神情莫测的扫过阶下群臣。
上朝的时机到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重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如标枪般挺立出班,打破了沉寂。
当朝吏部尚书长孙无忌须发微张,洪钟般的声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炸响在寂静的太极殿内:
“陛下!臣长孙无忌,有本死劾!”
轰!!
所有大臣的心猛地一沉,眼中的骇然之色怎么都隐藏不住。
风暴。
终于来了!
长孙无忌直指御史班列中神色平静的魏叔玉,声音极度的“痛心”与“愤怒”:
“臣劾驸马都尉、御史台左御史魏叔玉。其胆大包天、罔顾国法、私铸钱币,数额之巨亘古未有!
此獠倚仗帝婿之尊、公主之势,竟敢行此动摇社稷根基、祸乱天下民生之滔天巨恶。陛下明鉴呐,钱币乃国之血脉,万民所系。
此獠私铸劣钱滥竽充数,一旦流入市井,必将致使物价腾贵、良币蒙尘,百姓辛苦积蓄化为乌有。此举掘我大唐根基,毁我贞观盛世之第一大逆贼!”
他声如裂帛、字字泣血,仿佛魏叔玉已犯下十恶不赦之罪。
话音刚落。
李泰一派的心腹言官,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纷纷抢步出列伏地高呼:
“长孙大人所言极是,魏叔玉其心可诛!”
“私铸钱币形同谋逆,按律当斩,当诛九族!”
“请陛下圣裁,即刻锁拿此獠、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安天下!”
“诛九族!诛九族!”
呼喊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森严大殿内嘶嘶游走,带着刻骨的杀意朝魏叔玉缠去。
殿内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冻结成冰。无数道目光或惊惧、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或冰冷审视,如同无数支无形的箭矢,齐齐射向那个风暴的中心——魏叔玉。
魏征站在前排,身形挺得笔直,但袖袍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此刻他脸色灰败,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的好大儿这次,只怕是玩脱线了呐。
御座之上,李世民的目光,终于移到阶下被千夫所指的魏叔玉身上。
“玉儿”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死寂,“辅机及众卿所劾之事,你有何话说?”
顿时。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死死钉在了魏叔玉身上。
长孙无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以及冰冷至极的杀意。
敢废掉并弄死他最得意的儿子,他长孙无忌怎可能无动于衷。
李泰嘴角弯起一丝阴冷的弧度,似乎等待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就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魏叔玉开口了。
“陛下”
魏叔玉声音清朗而平静,“长孙大人及诸位同僚所言……私铸钱币?”他微微侧头,仿佛听到极其荒谬的笑话。
“嗯,听起来确实是死罪,诛九族的大罪。”他甚至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无异于在滚油里泼入一瓢冷水。
长孙无忌勃然变色,“魏叔玉,铁证如山,你还敢狡……”
“长孙大人稍安勿躁,您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长孙无忌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狗东西的嘴巴一如既往的毒!!
魏叔玉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收,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直刺面容扭曲的长孙无忌,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响彻整个太极殿:
“长孙大人,叔玉何曾私铸钱币?!”
“所铸之钱每一枚皆铭刻‘贞观通宝’四字,此乃陛下年号,此乃国朝正朔!”
“此钱形制、分量、铭文,皆由东宫太子殿下亲自审定画押,授意臣全力督造。所用铜等物料,皆出自东宫少府监,账册条陈笔笔可查。
所铸新钱三百万贯,只为庆贺皇太孙殿下周岁之喜,充以彰天家慈爱、陛下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