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天空灰白低垂,鹅毛般大雪被寒风裹挟着,在巍峨的宫阙、曲折的坊巷和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打着旋,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下来。
天地间一片混沌,唯有那彻骨的寒气,穿透重重衣物往人骨头缝里钻。
即便漫天飞雪、滴水成冰,然而还是挡不住长安的热闹与繁华。
只因,年节要到了。
然而此时。
一个震破天阙的消息,不知怎么从宫城里传了出来。
公主府的驸马都尉、御史台的左御史、抬棺劝谏的魏叔玉,为给皇太孙贺周岁,竟动用公主府财力私铸三百万贯新钱!
顿时。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滚烫炭火,灼穿长安的冰冷寂静,在每一处茶肆酒坊、高门深宅、东市西市的青楼炸开、蔓延。
三百万贯!数目本身就够骇人听闻,更遑论是私铸!
西市边一个简陋的脚店里,挤满了避雪歇脚的力夫、行商和闲汉。
热气混着劣质酒气和汗臭蒸腾。一个粗壮汉子,敞着油渍麻花的破袄领子,将一枚刚刚流散出来的簇新贞观通宝,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
那新铜币亮得晃眼,立即引来一片好奇的目光。
“瞧瞧…魏驸马爷造的新钱!”
汉子咧着嘴唾沫横飞,“啧啧啧…这新钱可真厚重呐,听说用新钱买米,只需要4文铜钱呐。”
长安城一斗米,好点的新米6文旧钱,差点的要5文铜钱。
一斗精米却只需要4枚新钱,足以见得贞观通宝的份量是何等之足!!
干瘦的老张头颤巍巍拿起钱币,原本浑浊的老眼里布满精光。
“钱倒是很厚重,只是魏驸马怕是被雪冻坏了脑子?还是嫌他公主府的库房太满,钱多得没处糟蹋,非得弄出如此厚重的新钱?
依老汉看用不了半月,旧钱估摸着就没人用咯。到时只怕魏驸马连裤裆带他的公主府,都得一块儿当掉喽!”
店里顿时爆发出响亮、辛辣的哄笑声,几乎要把屋顶的积雪震落。
就在长安百姓议论着贞观通宝,海量金灿灿、形制精美绝伦的崭新铜钱,短短数日之内注入了西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旧钱冲击成渣渣。粮铺、布行、珠宝店、骡马市…无论大小商号,门前都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龙。
人们攥着家中积攒的旧钱、布帛,乃至压箱底的银饼,眼神里交织着对新钱的狂热。
一须发皆白的老叟颤颤巍巍道:“驸马爷铸的贞观通宝,砸锅卖铁都要支持他。”
一大娘连忙附和:“这两年没有魏驸马修路修水利,我们家早就饿死了。”
一大婶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呐,以前冬天哪家不冻死个把人。”
“听说以后力工的工钱全部发新钱,而且工钱不降。如此一来,魏驸马是无形中涨价啊。”
“新贞观通宝,是驸马爷给皇太孙铸的‘周岁钱’。看看这成色,听听这声响,足重足色!比官钱还好!”识货的钱牙子举着新钱高声吆喝。
“上等精米,一斗新钱只收4文。至于旧钱嘛,最少七文,爱要不要。”粮铺掌柜站在高凳上唱喝着,脸上却满满都是亢奋。
“胡商,胡商收新钱,有多少要多少!一贯新钱换一两二的波斯银饼。”几个深目高鼻的胡商挤在人群里,挥舞着鼓囊囊的钱袋,用生硬的唐语大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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