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正房客榻坐定后,郑道合、王彦夏、蔡遵一干人即被狱吏押至房中。
高澄端过案上茗茶轻啜一口,润了润干涩喉咙,目光扫过面前五六人,个个俯首帖耳,姿态恭顺,心里倒是好奇:追随侯景之时,不知又是怎样一副嘴脸?
“尔等皆是侯景拔擢的‘太守’,‘刺史’,想必司徒平日待尔等不薄,才能令诸位甘愿誓死追随,即便背负谋逆之大罪,诛族之大险”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急忙叩头求饶。
“大将军明鉴,都是侯景胁迫我等,我等都是迫不得已啊”
“大将军开恩啊,罪臣实为形势所迫,绝非真心谋逆啊!”
高澄冷眼瞧着这群摇尾乞怜之辈,目光忽地一顿,只见蔡遵默然跪于一侧,眼中满是对这群人的轻蔑鄙夷之色。
立刻抬腕直指蔡遵:“你,叫什么名字?别人皆伏地哀告,为何你却缄口不言?”
见高澄正指自己,蔡遵倒无慌张神色,从容跪拜一礼后,沉声答道:
“禀大将军,罪臣蔡遵,字遵道。方才不语,只因自知罪责难逃!”
高澄顿下手中羽扇,笑道:“自知罪责难逃?那本将军再问你,对他们为何一脸鄙夷之色?莫非此刻,仍心向侯景?”
“不敢,罪臣不过感叹‘既坠釜甑,反顾何益?’”
高澄大笑:“好一个‘既坠釜甑,反顾何益’!其他人暂且押回去,留下遵道即可!”
众人都甚疑惑,这一句‘遵道’以字唤出,高澄反倒对这不求饶的人另眼相看。
待旁人全押解出屋后,高澄又才问道:“蔡遵道,照你适才的说法,倒是你存心谋反了?”
“禀告将军,遵道并无谋逆之意。
只是高王在世时,授侯景河南大行台之职,我等皆属其辖。
只能听其命,当日既为保全性命而从,今日兵败又岂能怨天尤人?
可笑的是,连司徒亦生悔意,这般草率起事,又岂有不败之理?!”
高澄默然,朝臣中议侯景有北归之心,可以作为无证之论,蔡遵虽不似说谎之人。
可侯景这等人,即便真有悔过之意,亦悔在黑獭智在他前,与西盟没得一点好处罢了。
不过当初他谋反,确实是自己步步先行,才给了朝臣议论口实,如今不妨明发诏书宽宥,顺势给他个台阶。
没报希望侯景会顺势而下,不过昭示我高澄已是仁至义尽。
思及此,不想再多问,冷声说了一句:“押下去!”
随即起身步入左侧书房,开始整理纸张文墨。
高洋吩咐完狱吏,折返回来,见高澄伏案作文,侧到一旁细看:
“长兄,都这么晚了,这是写何文书?”
“写给侯景的!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高澄对侯景的满腔愤恨在心头憋成了千言万语,这封信他可不想假手于人。
夜间思绪清晰,没几笔便写出了一长段,拿起复看满纸诛心,又觉得实在不妥。
一连扔出好几个纸团子后,侧手端过茶盏,猛灌了几口,怎么着还是得写得不失体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