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此夜无星河

我跪坐在地上缓了许久，雷声已经消失，可我的耳畔却仿佛一直传来声音。

很遥远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自觉地站起，朝着后山方向走去了。

这种追寻更像是本能，我并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跟着耳畔这种遥远的颤动声，僵硬地往前走着，直到身后一声呼喊，让我如梦初醒。

“林姑娘！”

我回头时，看见了沉水，她脸上的焦急不加掩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四下看去，这里已是黑峰后山，我脚下走得还是下山路，曲径通幽，草木越来越繁茂，再走下去，恐怕人就会隐匿于广袤的山林。

“你去哪儿了？”我整个人还有点懵懂，听自己的说话声都格外陌生似的。

“今年送上来的贺礼比往常还多，我就多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加上林姑娘你要等鬼市的消息，一直到刚刚才送来。”沉水赶忙说，“林姑娘，这是鬼市递回来的！”

她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我机械地抬手接过，轻轻一捏，轻薄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纸而已。

“龙女善水。”

一张纸上唯有这四个字，像是答非所问。

耳畔那种声音似乎小了许多，只剩下一下隐隐约约的朦胧，我甩了甩头，换回清醒神智，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等了一下午，一直到深夜才有回信？

我的信送去鬼市、鬼市的回信传回来，这两样其实不费什么功夫。

我会有一封答复信，只是因为需要劳烦胡朔玉转交白云盛，我向胡朔玉询问他给我的那张“图画”，哪里需要写信这么麻烦，他收到消息，甚至可以派个人过来传口信。

结果不光等了一下午没有回音，甚至他这么晚了，只送给我四个字？

我愣了一会儿，又抬头问沉水：“这雷声，是发生了什么？”

沉水面色微微一白，“我……我也不清楚。”

“黑山上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柳忘？”

“……或许是吧。”

“我去找过，他不在房里，你知道他在哪里修补霍镜的魂魄吗？”我问。

沉水这次点了头，“知道，黑峰后山半山腰，有一处瀑布，飞流直下，在下面的星河谷汇成一片浅湖。”

我再低头看脚下的山路，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帮我带路吧。”我轻声说。

沉水面有犹豫，“林姑娘，柳君大人吩咐过，说明日才……”

“我心中有数，帮我带路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天，呢喃道，“计划赶不上个变化，大约就是这样吧。”

我不懂胡朔玉这四个字到底想暗示我什么，也没工夫停下来琢磨了。我回屋拿上先前他送来的那张涂画，才跟沉水一起从后山下了黑峰。

闷雷声又停了，没人知道下一声何时到来。我耳畔的那种有节奏韵律的颤动声，也渐渐消弭殆尽了，似乎它伴随着雷声而来，又跟着雷声一起消散。

我们一路上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沉水或许是处于这种心情，才小声开口说：“星河谷不大，不过方寸之地，但精致很美，每逢朗月晴空，湖水之上倒影漫天繁星，因此得名。”

“此地没有别的仙家，自打我在柳君大人手下做事开始，这儿变是他的修炼地，修补残魂会选在这里……大约是因为灵气足够充裕。”

我的耳畔又传来了一阵水声，显然是已临近半山腰，瀑布就在不远处，脚下的山路台阶也变得湿 滑，沉水叮嘱我留心脚下。

“后山这条路不常有人走，因为下头就是星河谷，常人去不得，来往黑峰上下，大家走都前山。”

山路的确极窄，杂草丛生，铺就的石板也多有龟裂，我们穿林而过，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离瀑布极近，我忍不住驻足，凝望水流深处。

沉水也随之停步，她以为我是累了要稍事休息，我顿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灵山秀水。”

沉水迟疑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接话，而我又继续抬脚往前走去，也就是此时，第三声闷雷，又从九霄云上滚滚传来。

在听见雷声的一刹那，我身形一僵，眺望向山脚下的某个地方。

沉水不安地说：“林姑娘，这雷一直响而不落，我觉得……不太对劲，你真的要现在过去吗？”

我对沉水的话充耳不闻，因为第三声雷过后，那富有节奏的跃动声又回荡了起来，以至于我呢喃着问她：“沉水，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沉水闻言脸上不安更甚，“什……什么声音？”

“沉水，你别跟着我了。”我对她说，“我知道怎么走了，今晚会有大事发生，你走远些吧。”

“林姑娘，你别开玩笑，星河谷虽然就在下面，可这山路……”

我轻轻摇头，打断了她，“水会告诉我的，我知道怎么走。你不如去淮阴谷，再帮我一个忙。你去找清融，告诉他霍镜在星河谷重生，他若想抓夏朔之，就过来。”

沉水想都没想就摇头，“林姑娘，我必须把你安全送到，哪怕路上的意外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去赌。”

我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就当帮我最后一个忙，去找清融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身畔的瀑布似乎有一瞬的凝滞，这种微妙的变化与气息自然全都落入沉水眼底，她怔了许久，最终咬牙点了头。

“林姑娘，你一定多保重。”

“我会的。”

沉水的身影消失时，我先是看了看山脚下的某个地方，随后又侧头看向身畔瀑布，抬脚继续下山，随水而下。

越是往下走，越是能闻到一股气息，藏匿于水中，若有若无，令人感到不安，而我也清楚，这气息的来源是什么。

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重塑啊。

当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刺笑容时，人已经站在了星河谷里。

面前的小湖清澈见底，却映照不出漫天星河，在湖水的中央静静地飘荡着一朵莲花，白里透粉，洁中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