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帝国的缔造者,老朱深知权力中枢的重要性,不敢轻易远离。
大明初建,朝堂风波诡谲,派系斗争如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倾覆之祸。
胡惟庸的势力之所以能悄然膨胀,正是因为这复杂而残酷的政治博弈。
在如此局势下,老朱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地守护着皇权,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沉重。
帝国的根基尚未稳固,任何疏忽都可能让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如今,朱允熥治国有方,大明国泰民安,朝野清明。
老朱卸下心头重担,再无后顾之忧,确信朱氏江山固若金汤,便萌生了巡游四方的念头。
他之所以决定北上,原因有三。
其一,北方是他年轻时漂泊化缘的故地。人到暮年,总不免怀念旧时光,想重游昔日足迹,重走那些承载青春与磨砺的路途。
其二,目睹孙儿朱允熥治国有方,励精图治,他心中对亡子朱标的思念愈发浓烈,渴望踏上朱标生前走过的土地。
其三,他想亲眼察看应天府以外的疆土风貌,探查地方官吏是否忠于职守,是否存在欺上瞒下的弊端。
此前,老朱已巡游江南,遍访苏州、松江、申城等地,领略了那里的繁华与灵秀。
现在则打算前往北方的黄土地上寻觅不同的风景与民情。
其实,老朱心中还藏着一个更远的梦想。
远赴海外,一探那片遥不可及的新天地。
按照朱允熥定下的国策,朱氏子孙多被遣往海外,开拓疆域,传播大明威仪。
老朱是一个极其重视亲情的人。
然而,为了支持朱允熥的治国大计,老朱强抑私情,公开表示赞同此策,未曾流露半点反对之意。
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很想念儿孙的。
每念及儿孙远在异域,他心头总涌起无尽的牵挂,似有千丝万缕的柔情被无形地拉扯。
可海外之路遥远而凶险,朱允熥坚决反对他以老迈之躯冒险出海。
在这个尚无精确气象预测的时代,航海全凭经验与天意,若是不幸遇上台风,便可能船毁人亡。
即便是没有遇到台风,海面上的惊涛骇浪也足以让船舶剧烈颠簸,老朱年事已高,身体难以承受如此折腾。
没办法,老朱只得将满腔思念暂且压下,选择在陆地上继续他的巡游。
北方,这片承载了他早年记忆的地方,便成了此行的目的地。
踏入北地,眼前景致骤然一变,与江南的繁华迥异。
除了长江大堤经过精心加固,融入钢筋水泥的坚韧,以及昔日半是青石半是土砖铺就的驰道,如今化作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其余风貌依然保留着数十年前的模样。
民居还是那些古朴的土墙瓦房,未见新式建筑的踪影。
田野阡陌纵横,一如往昔,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唯一让老朱惊讶的,是道路两侧与山坡上,竟遍植了无数树苗。
这些幼苗虽尚未长成参天大树,却已为苍茫大地披上一层盎然绿意,宛如帝国的生机在默默萌芽。
老朱心中暗自称奇。
作为从底层崛起的帝王,他深谙民间疾苦,尤知百姓对柴火的渴求。
早年,他曾多次下诏全国植树造林,希冀绿荫遍布,固土安民,奈何收效甚微。
百姓为生计所迫,柴火匮乏,往往不待树木成材便挥斧砍伐。
大明疆域辽阔,乡村散布如星,纵使严刑峻法,也难杜绝私伐之风。
久而久之,老朱只得无奈作罢。
在应天府时,他也曾见新建的水泥大道旁绿树成行,却只以为是衙役巡逻严密,威慑宵小,才保住树木安然。
如今身处江北的乡村,可没有什么差役严格管制,树苗却依然茁壮,怎不叫他心生好奇?
老朱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座路旁的普通民宅前。
宅子朴实无华,门前几位老者倚坐门,沐浴着冬日暖阳,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