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平时只有少数精锐聚集在国师身边,主力部队分散各地,需要一到两个月才能聚拢起来,才能拧成一股劲儿。”
“粮食的筹备和运输,同样需要时间。”
石亨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经过几个呼吸的估算后,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日期。
“瓦剌想要再次大举南下侵略,最快也得到明年四月末,大概会在五月初,或者五月中旬,与宣府爆发大规模战争。”
“现在才刚过年夜,我们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准备。”
“杨洪这个人,我和他打交道不多,但也能看出来,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只要咱们这边物资能跟上,他那边应该不会出问题,肯定能守住。至于这场仗能不能打得漂亮、打得精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石亨笑着向众人拱了拱手。
“这四个月,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这次,我大明必胜!”
众人听后,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能看清局势。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优势有多大,他们才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和放松。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根本就不可能输!
但……
越是这样,朱钰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看着眼前的各位大臣,他的心情莫名变得烦躁起来。
战术上轻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这是每一场大规模战役成功必不可少的态度!
而那种觉得自己大概率能赢,就飘了的傲慢,则是每个强大帝国都会有的毛病。
很多时候,一个强大的帝国之所以失败,问题就出在这里。
帝国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傲慢,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于是就松懈下来,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导致全面崩溃,所有人都一起完蛋。
朱钰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内三关被破,蛮夷祸害中原,二十万将士战死沙场,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不知有多少人死于灾祸。”
“瓦剌大举南下,害死了多少人?看看京城之外,每一条路上,路边随处可见和腐烂的尸首。”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终于将敌人击退。”
“时至今日,这才过去多久?不到几个月!诸位大人,就这么松懈了吗?”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
朱钰眉头紧锁,手指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桌面。
发出“蹦蹦蹦”的声音,就像是敲打在每一位大臣的心头,让在场的所有人莫名感到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大石。
尤其是石亨,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觉得陛下这是在说他。
毕竟,其他人他不知道,他石亨确实是懈怠了。
不仅是懈怠了,甚至被陛下当场抓住了把柄。
要不是陛下看在于谦的面子上,看在他前段时间足够拼命、表现得不错的份上,依旧选择信任他,恐怕石亨现在又得进大牢了。
朱钰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停,口中冷哼一声,目光扫视在场众人。
“朕问你们,土木堡之变,最根本的问题出在哪里?”
“是好大喜功、看不清自己能力、狂妄无能的稽王吗?”
“是久不操练、从上到下烂成一片、远不如前的京营吗?”
“还是无君无父、无尊无卑,浑身散发着臭味,最后被人活活的大太监王振吗?”
朱钰闭上眼睛,痛彻心扉地说:“朕说的每一个,都是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要说他们就是全部?不尽然!”
“傲慢!根植在我们每一个人心里的傲慢!”
“同样是罪魁祸首之一,甚至可能是最大的原因!”
朱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诸位爱卿,朕临危受命,看到我大明江山内忧外患,烂得像筛子一样!心中忧虑,连觉都睡不着啊!”
“自从登基以来,我每天都要反省三次,睡觉前都会问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今天的处理有没有问题?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
“有时候,感到力不从心,便整夜辗转难眠。”
“我大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还望诸位,千千万万,放下那些可有可无的傲慢吧!”
“现在是国家危急之时,而不是什么盛世繁华!”
话音刚落。
廷议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钰双眼紧闭,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