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瞬间乱作一团。宣平侯眼神木然地摇晃着沈老夫人，沈蕊捏着帕子只顾着哭，沈嘉宇呆愣在一旁，戴妈妈正试图拉开宣平侯……
顾氏眉心紧蹙，终于低吼出声：“哭什么？母亲只是晕过去了。”
众人愣一愣，纷纷转过头看向她。
顾氏长吁一口气，从容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啊。”
戴妈妈这才回过神来，忙指挥人出去做事。
顾氏又扫了眼父子几人，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屋歇着吧。母亲需要静养。”
兄妹俩欲言又止，看向顾氏。
顾氏无力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熬坏了身子，你们祖母还要心疼你们。”
兄妹俩面面相觑，终是愣愣点了点头，起身步出里屋。
屋内只余宣平侯与顾氏两两相望。
宣平侯这时酒气散了些，脑子也清醒了点，还不忘他的酒钱，“夫人，你看望江楼的账……”
见孩子们已走远，顾氏也不跟他客气，淡淡扫了他一眼，平静道：“夫君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那点嫁妆十几年下来还能剩多少？”
宣平侯犹不死心，“夫人莫要自谦，你持家有道……”
“够了！”顾氏冷冷打断他，“你真当我是傻子这些年你一味跟你娘哭穷，府中开销不是我嫁妆填了亏空，就是你娘从你二弟那冤大头那里抠来的。你又出过多少力？你敢说你没存下半点私产？”
“夫人……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
顾氏冷哼一声：“你的还是你的？是吗？”
这多年下来，她岂会看不明白枕边人。他最擅长哭穷，这些年躲在老夫人身后，坐享其成。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就丢给她，得罪人的事都是老夫人和她在做。
他倒显得低调谦和，仿佛这些好处都是别人强塞给他的……
宣平侯忙摆摆手，“我……我没这个意思……”
“行了，少废话，以后你二弟不会再帮衬府上，你也是时候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来。”
顾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挥开珠帘往外走去。
宣平侯懊恼地挠了挠头，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母亲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被那死丫头一撩拨就失去理智，与二弟彻底闹翻了……
第二日，沈老夫人悠悠醒转，艰难地掀开眼皮，正要唤戴妈妈给她倒杯热茶，却怎么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她试图起身，奈何除了左手能颤抖地抬起，双腿和右手都毫无知觉。
她眼眸圆睁，努力扯着床帐，嘴里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
终于动静引来了戴妈妈，沈老夫人胡乱比划了一通，戴夫人虽没看懂，但也大致明白了情况。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
她努力安抚好老夫人，忙叫人去请大夫，又匆匆去禀报顾氏。
这一日，宣平侯府可谓是人仰马翻……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将军府报信，阍人听说老夫人病重，只得硬着头去请示沈憬。
听闻祖母病症，沈憬倒也不意外，这种病症她前世也见过。有些上了年纪的人，骤然受到刺激，心绪波动更大，晕厥后醒来不能言语，失去行动能力……眼下祖母约莫是得了这脑风之症。
她悠悠叹了口气，祖母大半辈子都在为了宣平侯府谋算，何曾想到晚节不保，会被侯府子孙气得脑风发作。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绿萼端来一碗燕窝，轻轻放在桌上，试探地问了句，“娘子，您可要去侯府探病？”
沈憬端起碗慢慢地吃起来，忽而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笑道：“我可不去自找没趣。”
绿萼默默收起托盘，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沈憬却悠悠说道：“不过，毕竟是一家子血亲骨肉，心意还是要有的。”
“娘子，您……恕奴婢愚钝……”
沈憬云淡风轻地吩咐道：“去把我库房里的那棵野山参找出来，送到侯府去。”
绿萼怔了怔，疑惑道：“娘子，那不是您前不久刚跟卓二郎重金买下的百年野山参吗？您原想留着作鲁国公寿礼的……”
沈憬浑不在意，“无碍，舅舅生辰还有几个月，这个送出去了再买别的就是。”
想起老夫人对娘子做的那些事，绿萼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道：“可……老夫人对您……您何苦为了她如此破费……”
沈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我们来打个赌吧。”
“啊？打什么赌？”绿萼不明就里，只愣愣地看着主子。
沈憬起身调侃道：“赌那野山参，会不会进祖母肚里。”
绿萼有些不敢相信，犹疑道：“这……不会吧……”
野山参可是大补的名贵药材，有些勋贵病重不起，靠这个吊着一口气。老夫人性命攸关，侯府上下全靠老夫人才能安享富贵，他们应该不至于……
沈憬笑而不语，往花园走去。长春花新发的笋芽有些多，是该抹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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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憬起了个大早，出发往崇庆寺上香。
侯府又派人上门来请，阍人微微开了条门缝，并不放人进来，只大声说道：“三娘子昨日送了野山参到侯府，夜里还是不放心老夫人，今早又去寺里给老夫人祈福了。
他声音洪亮，将军府地处道正坊繁华地段，酒肆林立， 大门外的街上人车交织。这番话很自然地引起了行人注意。
立时便有好事者，三三两两去街角酒肆，点了几壶酒，好奇地聊起来。
“这沈三娘子真是良善孝顺。这么名贵的野山参说送就送了。那沈老夫人一向宠溺侯府的几个孙辈，对她可没什么好脸色。”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坐下嗑起瓜子来。
“可不是，听说前两天沈老夫人还上门闹了一通。将军府甚至放话不让侯府上门了。”另一个书生看热闹事大。
二楼一雅间里，卓风遥打趣道：“表哥，你让我买下这间酒肆，就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