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鄀渊捏着酒杯，抿了一口， 不置可否，“你不也一直想在道正坊开酒肆吗？这里最不缺文人墨客、勋贵子弟。上京城经营酒肆的商户，哪个不想涉足此地？”
卓风遥狡黠一笑，殷勤地给他倒酒，“是是，表哥英明。”忽而转了话题，“对了，听说今早赐婚圣旨进了齐国公府，欧阳衡与永平郡主的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裴鄀渊并不意外，轻轻“哦”了一声。
卓风遥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那陈家二娘子闹出这么大动静，眼下莫不是要进齐国公府作妾？”
裴鄀渊慢悠悠喝了一杯酒，“不可能，太后召姑母入宫时就已言明，永平嫁过去，欧阳衡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噗”卓风遥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太后对永平郡主还真是疼爱得紧。欧阳衡那花蝴蝶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喽。”
裴鄀渊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又倒了一杯酒，轻叹道：“蛤蟆陵的清酒确实不错。”
见他不接话，卓风遥有些讪讪，便随意找了个话题。“那福慧大师约你今日对弈，你可要赴约？”
裴鄀渊低头喝酒，脸上无甚波澜，显然兴致缺缺。
卓风遥却不死心，又补了一句，“哎呀，我听说三娘子今日去上香的那个寺庙叫什么来着。”见表哥被勾起兴趣，他嘿嘿一笑，“好像是去了崇庆寺。”
裴鄀渊闻言，腾地站起，“我有事先走一步。”
“哎，酒才开了一壶，你急着走做甚？”
“去下棋。”说着，裴鄀渊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卓风遥“啧啧”两声，继续自斟自饮，还不忘拉长耳朵，听下面的人闲聊。
只见一书生说到沈将军与沈老夫人翻脸，讲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
有人啐了一口，“你就吹吧，你怎么知道沈将军不让侯府的人上门？”
那书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道：“我那天正好从大门前经过，亲耳听见沈将军吩咐阍人的。接着就见沈老夫人冷着脸气冲冲出来了……”
“你别不是瞎编来骗我们的吧？真闹得这么僵，沈娘子怎么出手还如此大方？”
“毕竟是亲祖母。想来应是心软，做不到见死不救吧。”
……
楼上的卓风遥笑着摇了摇头，只怕这么好的东西，沈老夫人无福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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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沈憬进了崇庆寺，捐了香火钱，交割了长生猪和长生羊，又在主殿门口香炉前很是虔诚地上了香，便不紧不慢往许愿池。
绿萼小声嘀咕道：“娘子，我们不就出门躲个清静吗？您怎么出手还挺大方，弄得跟真的要祈福似的？”
在她看来，老夫人不值得主子浪费一个铜钱。
沈憬笑了笑，轻声道：“做戏要做全套啊。我人都出来了，不演得情真意切，又怎么衬得侯府的人既无用处，又薄情寡意呢？”
绿萼瞬间明了，笑得眉眼弯弯，“娘子说得是，是奴婢犯蠢了。”
主仆俩有说有笑走了一段路。沈憬眼尖，蓦地远远瞧见几个熟人，当即往树上一跃，隐入茂密的枝叶间。绿萼不明就里，跟着上了树。
两人屏住呼吸，静静看了会儿许愿池的动静。沈憬不由皱了皱眉，小声道：“怎么又是刘大郎？”
绿萼顺着望过去，惋惜道：“那不是城阳伯世子的前未婚妻秦大娘子吗？她也太惨了，先是被退婚，又遇上刘大郎这种人……”
沈憬诧异回眸，“你怎么认得秦大娘子？”
绿萼忙附在她耳边，“前几日我给红绫送换洗衣衫，碰巧遇上秦大娘子来喝茶。当时茶肆里客人多，忙不过来，我便帮着端了托盘，送到秦大娘子定的雅间。”
“走，我们先下去。”沈憬点点头，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下了树。
沈憬想起后寺有一处小花园，上次拜访福慧和尚前路过，那儿鲜有人迹。当下便决定拉着绿萼过去。
好在两人脚程快，不多时便到了。绿萼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说道：“听说秦娘子在家中颇受冷落，继母刘氏待她并不亲厚。”
沈憬闻言挑了挑眉毛，这小丫头真是没少跟她出门赴宴，这些小道消息打听得……她不由赞赏地看了绿萼两眼。
脑中迅速脑补了一出黑心继母苛待继女，故意给继女找糟心亲事的大戏。
绿萼受到鼓励，又讲了一些她听来的秦娘子的事。言语间也很是不齿刘氏所为。
刘氏？上京城中能与秦家门当户对的刘家只有……门下省侍中刘府！那是欧阳衡的外祖家。
她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齐国公府的姻亲故旧。忽而眼前一亮，是了，欧阳衡的母亲刘氏还有一个庶妹小刘氏，嫁了当时的骠骑大将军嫡子秦家大郎。
秦老将军十几年前平定西南叛乱，回京受封定国公，可惜没几年便因伤病逝世，秦大郎袭爵成了现在的定国公。
前世她与小刘氏接触不多，只隐约记得小刘氏嫁给定国公做继室，前面的夫人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
这样看来，这小刘氏多半已经知道侄子好男风，娘家又急需为他寻一个好亲事。秦大娘子家世好，在家中又不受宠。
小刘氏把继女嫁去自己娘家，既能卖一个大人情，也不用担心将来事发，有人打上门来……
想到这，沈憬眼前忽然浮现前世表姐那双疲惫憔悴的眼眸，气得一拳打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树干上瞬间出现一个大坑，树叶哗啦啦纷纷落下。
“无耻！”她低声骂了一句。不行，她不能让刘家祸害一个无辜的小娘子。
绿萼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哆嗦，愣了一瞬，又赶紧上前查看，见主子手上并无伤痕，才松了口气。“娘子，您莫生气，伤到手可就不好了。”
沈憬神色恢复如常，挥挥手道：“无碍，你去寻些纸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