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鄀渊顿了顿,提醒道,“听说太后有意在宫中为永平办及笄礼。”
“太后待永平倒真是亲厚。”嘉陵大长公主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永平自小便常出入宫中,太后这般兴师动众,想来要亲自过问永平的婚事。靖王又特意跑一趟,莫非……?
“十郎不妨留下用午膳?”
“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姑母。”说罢,裴鄀渊起身行了礼,出了齐国公府。
待他走远,大长公主忙派人唤来刘氏。彼时刚收到沈老夫人的回信,正为沈憬不同意亲事而气恼。
进了前厅,只觉婆母的脸色也不大对,只得垂首行了礼,在一旁落坐。
大长公主淡淡地甩出一句,“世子的婚事先缓一缓吧。”
刘氏惊异抬眸,不解道:“母亲,眼下外面流言满天飞,不赶紧定一门好亲事,如何能平息风波?”
大长公主深深地看她一眼,捏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云淡风轻道:“衡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只管让他安心在家,近日不要往外跑。”
宫里的旨意还没下来,靖王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没必要节外生枝。但她隐约有些不放心儿媳妇。
“你也莫以为我不重视衡儿的婚事。结亲要两厢情愿,我听说你在沈家碰壁了。别结亲不成,反结了仇。”
刘氏低着头,心虚地别开眼,“母亲,您怎么知道?”
“你那些小算盘,我岂会不知?你打量着徐氏为了宣平侯府,可以不顾名声陪你闹腾。可是你不该拿四郎的亲事当作筹码。”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
“世子地位稳固,四郎的生母虽与你不和。可他若得了一门有力姻亲,对国公府也没坏处。你好歹是一府主母,怎地如此糊涂?”
刘氏缩了缩脖子,“我……我没有……他一个庶子,娶宣平侯的庶女,也不算委屈他……”
“你当我不知道那沈二娘是什么德行?从小被徐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庶女还一度妄想搭上衡儿。这样的女子娶进门,你也不怕她学徐氏,搅得府上鸡犬不宁?”
大长公主放下茶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威严,“平时你们小打小闹,我也懒得管,这回必须听我的。”
刘氏犹不死心,“那衡儿怎么办?”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大长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如今派头越发大了,我这个婆婆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既然听不懂,便去祠堂跪上一天一夜,想明白了再出来。”
“母亲……”刘氏肩膀垮了下来,愣愣地坐了一阵。待大长公主走远,她才回过神,满眼不甘,默默往祠堂去。
沈府,沈憬正在花厅喝茶,听绿萼来报,祖母刚笑着出了府门。她略一皱眉,父亲昨晚才回府,约莫还不知道齐国公府那些破事,兴许还真会信了祖母的鬼话,当这是一桩好亲事。
想到这,她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此时,沈鸿翊正在外书房处理出京期间堆积的公务,听随从通传后,便放下公文,让女儿进来。
沈憬也不绕弯,行了礼便单刀直入,“父亲,祖母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与齐国公府联姻一事?”
沈鸿翊不置可否,“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只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父亲可知祖母为何突然对我的亲事如此上心?”
“她毕竟是你祖母,不会害你。”
沈憬嗤笑一声,“父亲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您可以忘了祖母对我母亲做过的事,我可不会。”
当面被女儿这么一噎,沈鸿翊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她毕竟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莫不是还想……?”
沈憬胸腔被失望充斥。真是刀不砍在他身上,他不觉得疼。母亲竟是白死了。如今他还对祖母抱有幻想?
“父亲,怕是还不知道吧?祖母悄悄与齐国公夫人达成了协议,只要促成这门亲事,二姐姐便能嫁与欧阳四郎,作国公府的少夫人。”
沈鸿翊眼皮突突直跳,淡定自若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他倒不知还有这一茬,只道齐国公府是门不错的姻亲,对儿子仕途也有帮助。
没想到他的好母亲,真是表里如一,一如既往地为大哥一家打算。
见他脸色沉下来,沈憬继续插上一刀,“父亲,您愿意作大伯父的垫脚石。女儿可不愿步您的后尘。二姐姐一个庶女,她哪来的脸?要我为了她将自己卖给齐国公府?
莫非父亲当真自轻至此,以为您的嫡女只配给大伯父的庶女铺路?”
沈鸿翊的一大痛处便是自小被亲生母亲冷落,成年后好不容易闯出名堂,为了让母亲认同自己,又多番帮衬大哥。可惜娘心似铁,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是错付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命运,母亲竟还要复制到下一代身上……他脸上闪过一丝怨恨,凭什么连他的孩子都要给大哥的孩子铺路?他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大哥?
他垂眸掩下所有情绪,淡淡道:“什么卖不卖的?齐国公世子的家世样貌,也不算辱没了你。”
沈憬倒也不恼,很有耐心地为他复述一番齐国公府近几日的传闻。沈鸿翊的脸色越发难看,这齐国公府好歹也是书香世家,怎么做事如此不讲究?
他虽认同女儿的说法,对母亲的不满到达顶峰,嘴上又仍是不服软。“行了,此事为父自有主张。
沈憬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父亲,您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唯独面对祖母便毫无原则。可是这么多年,她可曾真心对您笑过?”
沈鸿翊脸黑如锅底,“你一个晚辈,怎可如此妄议长辈?”
沈憬不忘接着补刀,“祖母偏心大伯父,并不是您的错。她的心从一开始就长偏了,便是您穷尽一生,也掰不过来。”
“够了!”沈鸿翊抄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