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明官员拖欠俸禄和俸米的情况非常严重,莫说是折色了,就算是本色的月米、折绢米和折银米都发不下来,有的甚至拖欠经年,直到致仕后,俸禄还在路上。
而如今一年间大明朝廷能收取的白银数量,已急降到一百五十万两以下,这种情况直到盐引折色法开启后,才大为好转。
当然折色法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西北边境粮食调运变得困难,导致边政屯田荒驰,以至于后来朝廷需要用更大的代价往西北之地运送军粮。
朱祐樘道:“朕已问过怀大伴,他说,工部报上来的开销,茂陵修建大概需要白银两万两,这笔银子足够了。”
众大臣听到后都不由一阵汗颜。
皇帝修个坟,花费银子两万两…
听起来不多,但其实这是在刨除人工的情况下。
毕竟人工用的是占役的京营士兵,京营兵的开销和伙食费都来自于朝廷拨款,等于是用朝廷的银子养一群人,为皇家干私活,就算这样,光是材料和一些杂项开销,就得两万两白银。
众人都觉得,皇帝死不起啊。
万安笑道:“回陛下,有张侍郎这样的能臣,真乃大明之福,臣等深感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出,在场多数人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种话一般人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可人家万安是谁?
外号就是“万岁阁老”!
别的本事没有,奉承话那是张口就来,绝对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朱祐樘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神色淡然道:“朕也觉得,这七万两银子,能为朕办不少事。朕已经吩咐下去了,除了修皇陵所用外,剩下的都调回户部,供国库调用。”
在场大臣又是大吃一惊。
以前的皇帝,想方设法从朝廷拿银子回去充实自家荷包,办私事。
现在这个皇帝,明明得到的是私人“捐赠”,却不想截留私用,居然将大头划拨给朝廷仓储?
徐溥走列道:“陛下,臣认为,这七万两白银,应该详细调查其来历,不能贸然使用。臣也想不明白,张侍郎他是从何得来如此大数目的一笔银子?若是不讲明白的话,恐怕是…”
万安打断徐溥的话,质问道:“怎么,有人向朝廷敬献一大笔银子,你竟想找人家麻烦?总不会是偷抢而来的吧?”
刘健适时出列,反驳万安道:“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总是需要释疑的。”
张峦在众人瞩目下,从臣班中缓缓走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道:“臣乃自行募集所得。要说…这件事还得到通政使司的李尚书大力支持,其中所申报款项之来历,臣已经清楚列在奏疏中。”
“张侍郎,你刚入朝,难道不知这朝堂非儿戏之所?朝廷还能动用民间的银子不成?”
兵科都给事中张善吉走出来声援徐溥和刘健。
张峦打量过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心里不由有些懊恼。
都参加过朝议好几回了,这些人他大多留意过,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人叫不出名字来呢?
徐琼跟着出列,反诘:“谁说这是民间的银子?居然给了朝廷,那就该为朝廷所用。敢问诸位,难道你们的俸禄不是来自于朝廷府库?而府库的钱粮不是来自于民间?”
“好了!”
朱祐樘一伸手,打断下面人的争论。
朱祐樘道:“岳父,朕本来也想跟你说,这银子要是你的,不必拿出来,毕竟朝廷无须他人帮补。”
张善吉不依不饶:“陛下,一介臣子,入朝不过半年,哪儿来这么大数目的银子?若不查个明白,实在令人心里难安…莫非有些人借助手里的权势,从中大肆敛财?”
众人心想,这质问真可谓掷地有声!
但为啥张峦那神色,竟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难道是李孜省干的?
对啊。
张峦刚入朝,他哪儿有渠道搞来这么多银子?
那张善吉质问的对象,应该就是李孜省了…怪不得今天李某人会缺席,莫非他早就料到,会有人质问其银钱的来历?
但这么避而不见,能躲得过去吗?
众人带着一系列疑问,似乎都在等张峦自行解释。
张峦却好像个没事人一般,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这七万两白银,只是第一批,臣认为,应该还有更好的渠道,再募集一批…”
“你…”
这下顿时把张善吉给整无语了,他近乎是气急败坏道,“难道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从民间榨取吗?”
张峦道:“唉!明说了吧,有些是小儿营商所得,有些则是自商贾处所募,有的则是李尚书找人托关系给筹集的,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法无禁止即可行,只要来路干净,能为朝廷排忧解难,万事皆可为。”
“你们…别争了。”
眼前的场面,让朱祐樘非常为难。
对他这个社恐来说,一群人在朝堂上争论不休,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很是惧怕。
怀恩也看出场面不太对,立即上前道:“诸位臣僚,既然银子已送入宫中,且的确能派上用场,就无须在意其来历。
“当然,陛下也吩咐过了,这银子用度,会详细勘验,以保证每一两乃至每一文钱都将用在实处。同时…有关款项来历也会察明,到时自然会给诸位一个较为明确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