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鸡鸣晓,天光现。
昨夜徐意真睡不踏实,醒得晚了些,今晨她本不打算去给老太太请安,才起身的她正在梳妆,忽闻下人来报,“启禀三夫人,老太太请您去前厅一趟,说是请了位道长过来,要给明檀少爷合八字,请您过去做个见证。”
昨儿个徐意真才说合八字,今日一大早,老太太便落实了,看来她是连夜安排了此事,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让她的亲孙子进门呢!
前世徐意真尽心侍奉婆婆十年,虽说家中有仆人,但婆母生病时,卫临风又忙于公务,她想着自个儿身为儿媳,理该替丈夫尽孝道,哪怕她来了月事,身子不适,她也坚持守在婆婆身边,为其侍疾。
婆婆总说将她当成亲女儿看待,可事实上呢?明知明檀是卫临风和苏芳林的私生子,婆婆却还撺掇着意真收养这个孩子,还帮着那对狗男女瞒她那么多年!
自始至终,婆婆在乎的都只是卫家的血脉,哪怕她再怎么尽孝,婆婆也不可能顾及她的感受!
重生归来的徐意真已然看透了,老太太本就是伪善之人,说什么做见证,应是将戏都排好了,请徐意真过去听戏的。
徐意真看透不说透,淡应了声,“知道了,待我用罢朝食就去。”
待那人走后,秋梨奇道:“这明檀少爷可是陈家的孙儿,苏夫人让他认咱们三爷做义父,陈母能同意?”
坐在妆台前的徐意真看着妆匣内的首饰,哂笑道:“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她巴不得呢!陈家是商贾之家,陈家公子去世之后,只有陈母撑着家族。
她本也可以抚养明檀这个孙儿,但因为商贾之家无法取仕,赶巧卫临风在朝中为官,又是我爹的女婿,卫老太太愿意帮着苏芳林抚养明檀,陈母便想着孙儿能被卫家抚养也是好事,若是认了卫临风做义父,明檀便算是摆脱了商贾之家,往后他也可以走科举之路,那陈家便也跟着沾光了。”
听罢夫人的讲述,秋梨恍然大悟,“原来陈母存着这样的心思呢!奴婢还想着她怎么甘心让自家孙子一直借住在别家,甚至认人作父,原是有利可图。”
陈母还在打着自个儿的算盘,殊不知,她所认定的陈家孙儿明檀其实是卫临风的儿子!
人往高处走,陈母为长远计,她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她算错了人!徐意真不免有些同情陈母,因着孙儿住在卫家,陈母每年都会给卫家拿一笔银子,她哪里想得到,她费心栽培的孙子居然不是陈家的血脉!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秘密,徐意真暂时没有跟秋梨她们说起,前世卫临风一直费尽心思的捂住这个秘密,今生徐意真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她要让世人看一看,卫临风究竟是怎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梳妆时,秋梨照例选了几样简单的首饰,徐意真看了一眼,只道太过素静,她亲自挑了只金蝶钗,选了对蜜蜡耳坠,又将白底飘花的翡翠镯子戴在手腕儿上。
秋梨记得夫人未出阁前对妆容要求极高,自出阁之后,她一直为婆家操持,忙上忙下,久而久之也就疏于妆扮。夫人总是吩咐她们,衣着简单素雅些即可,那些个珠宝首饰,平日里她几乎不戴,说是侍奉长辈不方便。
今儿个夫人却主动要求装扮得精致一些,秋梨颇为好奇,又觉欣慰,夫人年方二十,风华正茂的年纪,的确该精心打扮才是。
梳妆过后,下人们奉上朝食,徐意真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用着,秋梨与冬葵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
“你觉不觉得夫人有些不对劲?以往老太太相请,夫人连朝食都用不踏实,只吃几口便匆匆赶去,今儿个夫人倒是不着急,安心慢用。”
冬葵也察觉到了夫人的变化,“夫人本该如此。”
徐意真闻言,鼻翼微酸,是啊!她乃相府嫡女,本该如此!前世她却围着卫临风一家人转,放弃了自我,今生她得找回自己,过得肆意洒脱才是!
善德堂那边,老太太和苏芳林等人皆在此候着,道长也已到场,在厢房等候。
明檀年纪尚小,还有些贪睡,他本起不了这么早,为着合八字一事,苏芳林早早的将他叫了起来,这会子明檀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窝在她怀里打起了瞌睡。
她们母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徐意真却迟迟不到,苏芳林心下不悦,怎奈她终究是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二夫人等得有些不耐,她月眸微张,抻着细脖儿遥望门外,“意真呢?平日里有什么事儿,她可是最先到场的,今儿个竟来得比我还晚?”
大夫人已经在此喝了两盏茶,不免心焦,“老太太,意真还没来,八成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要不就不等她了,先开始吧!”
这个家是老太太做主,但明檀要认意真为义母,合八字又是意真提出来的,那她就必须到场见证,老太太虽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还是再等等吧!和八字的过程得让意真亲自瞧着,她才能安心的认这个义子。”
众人又在此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身着藕色锦袍的女子走了进来。
平日里徐意真打扮得甚是素净,今日却是姿仪华贵,明艳照人,苏芳林见状,忽觉自个儿竟是素雅得有些黯然失色。
徐意真并未给她眼神,只落落大方的向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还没说什么,二夫人就先开了口,“意真呐!今儿个你怎的来这么迟?让我们好等!”
徐意真就猜到她们会抱怨,她丝毫不觉愧疚,慢条斯理地道:“平日里都是我等嫂嫂们,今儿个有事耽搁,迟了片刻,让嫂嫂们等了会子,你们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吧?”
徐意真拿先前之事对比,她确实很少迟来,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徐意真轻拢裙摆,顺势坐下,人一到齐,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让人去请道长过来。
道长入场后,老太太命人将临风和明檀的生辰八字皆奉上,道长将二人的八字放在供桌前,振振有词的念叨着,稍候片刻,他才卜了一卦,而后仔细观看着。
看着看着,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瞧那神情,情况似乎不容乐观,苏芳林忍不住问了句,“请问道长,卦象如何?明檀和表哥的八字应该是相合的吧?”
道长浓眉一凛,摇了摇首,“恕我直言,这二人八字相克,不适合做父子。”
老太太闻言,愣怔当场,急得站起身来,颤声质问,“怎就不合了呢?才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意真小山眉微挑,佯装好奇地追问,“才刚?是什么时候?难不成老太太您事先跟道长商量过了?”
徐意真故意加重了“商量”二字,惹得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怀疑老太太是不是跟那位道长串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