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太可惜了”许老先生望着天边长叹气,说起与外婆的昔日往事,“读书那会,她最刻苦,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一定要学到有用的知识带回祖国”
周京霓鼻子酸得难受。
情到深处,许老先生鼻音重起来,快把自己说哭了:“那时我回不去,只能让我教出来的中国孩子回去,所以听说你外婆回去时,我真的万分激动,可没想到几十年后再见还没几面,她竟”
说着,对方潸然泪下,年近八十竟哽咽,“她很爱你,住院之际与我来电,望我对你多加照顾。”
日光穿透薄云,周京霓垂在身侧蜷缩着的手冰凉,脸色苍茫凄白。
……
她送到门口。
台阶下,许老先生和许韫玉回到车上,邵淙帮他们关上车门,转身来,递给她一根烟,“刚刚听说你外婆要在北京下葬,那计划什么时候回去?”
周京霓点着烟,微拢双臂,低着头,声音很低迷,“春节前。”
“那快了。”
“嗯。”
外头又进来人了,周京霓适时地结束了话题,与他挥手道别,对他说:“其实我没想到你会特意从香港过来。”
“谢谢。”她真挚笑了笑。
邵淙看向她,平静地说:“十几个小时而已,再远也要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因为许——”
他打断她,“只是因为你外婆拉着我的手喊了我一声小邵。这次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周京霓愣了愣,内心愧疚对他的那番想法,低下眼帘,隔了半晌,再抬起,她说:“对不起。”
邵淙对上她的眼睛,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灵的,不见生气。他不耽误她时间,最后多看了她两眼,“进去吧,有需要随时开口。”
闻言,周京霓眸中微动,然后回了个浅笑。
……
之后一段时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回国前的一天晚上,在餐厅吃着饭,她忽然听到叶鸣舟说了一句,“他们家真是一点旧情也不念。”
舅舅问:“谁?”
叶鸣舟自嘲轻呵,“还能有谁。”
周京霓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母亲,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舅妈气愤交加地重重撂下筷子,半是劝告半是指责:“他们家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难不成你真的指望他们会帮忙?急什么,等我回去找别人问问。”
“什么忙?”周京霓问。
“没什么。”叶鸣舟捋了把头发,“吃饭吧。”
舅舅叹了口气。
周京霓仿佛听不见,“到底是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表姐瞅了饭桌上每个人一眼,见他们都保持沉默,心里挺不痛快的,干脆敞开直言:“奶奶不是想和爷爷合葬吗,但是这事没成,按道理来讲,奶奶凭生前的功勋,墓地位置不是随笔挑?可也不知什么原因,那边只答应给一个别的位置,但朝向什么的都不好,所以姑姑就告诉沈家人,奶奶去世的事了,结果人家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周京霓怔住了几秒。
凭着对母亲的了解,叶鸣舟怎么会肯在沈家人面前低头?
她沉默许久,看了眼母亲,这些日子,奔波忙碌的事多,向来高傲靓丽的叶鸣舟,今晚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只像个操劳过度的普通妇人,脸色疲倦。
她问:“为什么?”
叶鸣舟脸色微露尴尬,明明是她开的话题,现在却不想多聊这件事,盛了一碗汤放在女儿面前,用“好了”来敷衍过去,“吃饭吧。”
周京霓起身离座,“你们吃吧。”
舅舅说:“你还没吃几口。”
“饱了。”
“周京霓。”叶鸣舟眉目染愠色,问:“你要干嘛?”
周京霓脚步慢下来,缓缓回头望过去,平静地说:“我来想办法。”
听见她的话,所有人投来目光。
叶鸣舟动了动嘴唇,看了女儿许久,终于低下头,动作极快地侧头抹了下眼睛。
周京霓没再说别的,径自上楼了,留下一个立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