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九点左右，家里来了七个和尚，他们是来给周清的爷爷做斋的，也就是做法事。

丧事一切从简，可以不请歌舞，不放电影，但是做斋是一定不可以少的，如果在当地家里老人去世，子女都不请和尚来做斋，会惹来许多争议。

说是和尚，没有剃光头，没有穿僧袍，穿着打扮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只是人们都习惯将他们称做“和尚”。

七人每人都提着一个手提箱，到了周清的家里后，首先就开始布置场地，想当和尚也不容易，必须要会剪纸、写毛笔字，还要写得好，一般人还真没办法当和尚。

写好了孝子孝孙手册和灵位牌之后，和尚就开始张贴象征十殿阎王、地藏菩萨、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的画布，布置好屋内之后，和尚换了一个更大的供桌，写好了挽联张贴在门外。

做完一切后，和尚们就拿出了管弦琴、木鼓、锣等乐器，在屋内奏起了哀乐，先起了一个头。

大舅爹坐在周清身旁，哀乐吹奏起来是有点吵闹的，所营造的悲伤环境又开始让周清心里有点难受了。

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大舅爹，周清想让父亲把大舅爹叫到别的位置去坐去，可看了一眼大舅爹眼中含泪，面上的表情纠做一团的样子，周清又放弃了。

哀乐吹奏了一个小时左右，刚好到饭点了，和尚停止了吹奏去外面吃饭，大舅爹也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了，如同来的时候一个人来一样。

饭后和尚们休息了一会，天气炎热，督管让和尚们自己看着安排，少办点事，晚上也就少熬点钱。

七个人，其中一个和尚应该是领头的，资历最高，衣服没换，就穿着便服，拿了一个锣，坐在角落里敲着。

另外六个人，一半穿着黑衣、一半穿着红衣，黑衣上的标志很少，只有背后一幅八卦图，红衣则是红蓝相间，有仙鹤，有金龙，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各不相同。

有一个领头之人，手持竹节，其上缠绕着剪好的红纸，如同法杖，以怪异的腔调唱着什么，其他人都拿着乐器在旁边伴奏，时不时鞠躬或是下跪。

唱了一会便让周清跟在后面，手中举着一根香，在那里转圈，香燃尽之后，六个和尚之中，有三人拿着火钳，二人敲着乐器，火钳上夹着黄纸，以煤油点燃。

领头的和尚让周清站到一边，鼓点声变得紧凑密集，在领头和尚的带领下，四人开始跑动，时而呈八字形，时而转圈，火焰在和尚周身游走，屋内烟雾环绕，此时才真正像是在做法事。

不一会，和尚停了下来，都是满头大汗，法事暂时告一段落。

到了下午，和尚又在外面搭了一个台子，唱着舞着，手中持剑，敬告四方神明，最后又是手中持着火钳结束。

…

晚上才是重头戏，这个时候也正是和尚熬钱的时候，鼓点敲响，孝子孝孙都穿上了孝服，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在屋内转着圈，父亲手里捧着纸做的灵位。

屋内转完了又在屋外转，外面还坐着很多人，在聊着天，没有散去，转了不到两圈，和尚就拿着锣开始收钱，交了钱的人很快就散了去，周清本想继续转两圈，他记得二爹去世时他没少跟着转圈，如今爷爷去世了自然不能少转。

可和尚显然没准备转了，只是走个形式，最后交了钱，周清也在旁边坐着，可和尚还没有散去，在那里唱着，在熬钱。

四姑奶奶与父亲交代，“不要让他们熬太多了，一千块钱就够了，都是这么搞的。”

和尚唱着，没有说一个脏字，口中的话是在称赞，却在暗讽，让人听了不舒服 话里话外都在要钱，不给钱便是不孝，陆陆续续有人上去补交钱，周清不想闹得那么难看，只感觉这法事完全变了味，明明是请来给爷爷做法事的，却带着一股应付了事的味道。

周清就想，干脆给和尚转个几千的，让他们干点正经事，好好送爷爷上路，正要上去时，父亲又上去补交了钱，与和尚好说，他们才见好就收。

事情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突然——灯黑了！

“咦——”黑暗中，有惊疑声响起，包含着恐惧和某种不祥的猜测。

不过由于下午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人们并没有太过惊慌，周清知道由于两个水空调和冰棺的功率太大，家里的电路背负不起，已经跳过几次闸了。

冰棺师傅提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更换一个电阻更大的电阻器，父亲请来更换电阻器之后，家里的电路果然稳定很多，都以为不会再出现问题，谁知道晚上又出了问题。

若是断电之后，一段时间不来电，人们还能平静一些，灯光一秒熄，下一秒亮，频率极快，就像是谁在恶作剧一样，这种诡异情况渐渐引起了窃窃私语声。

黑暗之中，和尚又点燃了火钳，高举着，如同一个个火把，快速的跑动、挥舞，鼓点的频率也变得极快，没有让人放松下来，反而心中更加紧张，灯光明灭的频率也跟着变快。

一群人跟着周清的父亲聚到了电表周围，商量这种紧急情况将电路改一下，直接绕过保险丝，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并当场给电工师傅打了电话。

周清没有去，他坐在屋檐边上，在火光之中，爷爷的照片在火光之中明灭不定，周清直愣愣的盯着爷爷的照片发呆，心中有一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爷爷心里有怨气，故意在吓唬人呢？

但周清转念一想，爷爷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爷爷什么性格他还不知道，与其说是心中有怨，倒不如说是跟个顽劣的小孩一样，在进行恶作剧，若是爷爷还活着，指不定在哪里站着偷笑，这样一想，周清心里也觉好笑。

身旁来了人，周清转过头去，是他的母亲，母亲道，“你要不要和你爷爷说两句话，让他那个点…”

周清知道母亲未尽之意，平淡的说了一句，“没必要。”

事后也不知道是爷爷停止了恶作剧，还是电路问题解决了，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黑暗容易滋生恐惧，光明则会诞生勇气。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督管跟和尚说了，天气炎热，一切从简，他们也没有继续做斋，端了几把凳子坐到后门守夜聊天去了。

至于其他人，没有安排歌舞和电影打发时间，倒是设了几个牌桌，气氛很是火热。

夜至中旬，人们陆续散去，父亲因为与伯伯喝了一杯精酿粮食酒，加上内心中有压力，躺在沙发上疲惫的睡去。

至于周清，则是坐在大门口，偶尔给爷爷添置香火，最后一夜了，他该好好送送爷爷。

夜渐深，人渐离，明日还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