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朝她咧嘴一笑：“差不多了。”

顾长钧方才脸上露出的笑意消失了，低头看了下腕表。

那是他随行方才等在附近的卫兵在提醒他时间到了，须得离开。

顾长钧神色微微缓了些，迟疑了下，缓缓地道：“德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致力于空师的建设和备战。只是可惜，军费有限，起步的晚，给的时间也是不够。如果能再多给些时间，或许还能缩小些我们与日方的实力悬殊。这三两个月里，我已经失了多位亲密作战的飞行员。他们都很年轻，最小的不过二十一岁……”

萧梦鸿靠在桌边，点了下头，又摇头。

她灭了打火机，望着他道。

“还有一会儿吧！”

萧梦鸿发着怔。

他依旧握着她的胳膊，仿佛没有放开的意思。

“其实我的存心是不甘就这样被你抛开了。我想留下你，想方设法让你爱上我。等你哪天爱上我了，我再把你丢下不管。”

“你还有多久走？”

依稀里，萧梦鸿仿似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顾长钧。

他单臂支靠在窗台上。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地弯了下。

“你一直有着极强的个性，倘若我的意愿与你相悖，你从不会服从于我。但这一次，我恳求你，即便我是错了，你也听我的，和宪儿以及我母亲他们，一道去美国吧！”

“啪”的轻微悦耳一声，一簇蓝色的火苗跳跃了出来。

“那时候，我对你说，我爱上了你，所以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倘若我骗了你，他日就叫我死于战场……”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戴的飞行专用真力时腕表。

他沉默着。

他收紧鞋带的结，站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她。

他继续道，语调是平淡的。

萧梦鸿叫了声他的名字，泪就滚了下来，转身朝他追了上去，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站在那双刚刚差点绊倒了她的军靴前，喉咙仿佛被什么给哽塞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梦鸿手心里紧紧捏着那只打火机。

“德音，有件事，我原本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叫你知道的。但现在却忽然想和你说。”

外面的路灯却闪了几下，忽地重新亮了，余光便从她身后那扇半开着的窗户里透了进来。隔壁也随之传来了一阵欢喜的呼声，庆贺这么快就又通电了。

萧梦鸿蹲下去，将他那只刚被踢翻了的鞋摆正回去，走到床头打开了灯。

“你必须要走！和宪儿一起！”

红色烟头闪烁里，她听到烟草被炙热火种燃烧着扭曲发出的轻微吱吱声，闻到了呛鼻的辛辣烟味。

他转头朝外，停了片刻，复又道：“抗战之局，比我从前想象的还要艰巨，短期之内是不可能结束的了。我会领着我的飞行员尽我所能地抗战到底，即便投身成仁，那也是尽了军人的天职。但你们不一样。唯知你们都在安全的地方，我才能放心。”

萧梦鸿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蓝色的雪茄烟雾在他的指间慢慢地升腾，模糊了他的脸庞。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她的床畔，与她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身影和周围的昏阒凝成了一体。

“我能抽一支吗？”

她抱的如此的紧，以致于让他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必了。我不饿。”他说道。

两人对望着，沉默了下来。

“我回来，是想跟你说，我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了路线和随同护送的人员，再过两天，你们从机场出发，去美国吧！那边接应你们的人，也妥当了。”

两人站的很近，近的仿佛彼此都能感到来自于对方身上的体温和呼吸出来的热气。

萧梦鸿的心跳慢慢地缓了回去，轻声道：“你是有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