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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赤鱬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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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警惕地看着四周,道:“可惜什么,要是龙爷死了,巫教群龙无首,至少得太平一阵子。只要布置这个流沙棺的人,不同我们作对就好。”

毕岸道:“他娘子看着倒年轻。”

公蛎松了一口气,差点落下泪来。毕岸拍了拍他的肩,对老者道:“我只说这位公子不是凶手,却未说赵老屋不是凶手。”

灯油燃尽,灯头闪了几闪,熄灭了。待阿隼找了蜡烛点燃,画轴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苏媚脸上忽然腾起红晕,道:“其实有个孩子,还是不错的。”

阿隼迟疑道:“玄衣裳,法冠袍服。”公蛎对这些未有研究,只觉得式样简单,庄严肃穆,似乎为秦汉风尚。

毕岸转过身来,面对公蛎严肃地道:“二丫从今天起,便是刘家的女儿,同钱家、同巫教高氏再无半分关系,也从来不认识什么蛇哥哥蛇叔叔。从今以后,你不许借关心她之名,跟她提任何有关高氏、颖桧之事,记得了吗?”

毕岸点头道:“流沙棺。可将裹进去的任何东西都化为砂砾。”

公蛎依旧举着沾满血的双手,脑袋一片空白。外面乱七八糟响了一阵,吆喝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将寿衣店围得水泄不通,有看热闹的,有去报官的,棺材铺几个青壮年匠人拿着棍棒,相互鼓励着进来,准备活捉公蛎。

苏媚吃吃笑道:“你说小妖还是说隆公子?”

公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刚才,刚才言之凿凿,板上钉钉……”

阿隼将烛台拿到跟前,道:“材质是青铜的。会不会是古代祭祀用的法器?”

她顿了一顿,垂泪道:“在他去世前一段时间,很是烦躁,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晚上也不回去,只住在这里。我只当是小顺子学不会针法,惹他生气,也不敢多问。连着几晚,我实在放心不下,吃晚饭后便提了些茶水过来,走到门口,便听他在里面哭。”

阿隼一拍脑袋,道:“这种石头叫鸳鸯石,自然是两块一起的。赤盏上面镶嵌着一块,寿衣店里就会放着另外一块,按动这个,那个也会随之移动或变化,从而触发棺材局。”他自己愣了一下,忽然一脸懊悔,“我勘验后窗时,曾看见窗台上坑洼不平,露出几处鹅卵石……估计另一块鸳鸯石就混在其中!唉,我真是个笨蛋!”

毕岸跳了起来,拖着胖头道:“快走!”

所幸这条街上,晚上基本不住人,至少现在,四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歇口气,而不必因为此事可能造成的民众恐慌而解释、掩盖。

哼!他在责备你呢!你瞧,没人真心对你。

阿隼反驳道:“连那人脸上的泪都没忘,怎么可能忘了画蛇的鳞片?”

阿隼若有所思道:“当时的墙壁、屋顶我都看过了,极其厚实,并无夹层,地面也是实的。”

小胡子一怔,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跳起来叫道:“你血口喷人!”扭头朝四周,大声叫道:“这人转移视线呢!”

毕岸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猜测。”

阿隼眉毛一扬,惊愕道:“魏和尚是龙爷……”

毕岸道:“这是用赤的油熬制而成。据山海经记载,‘赤,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后世再也没见过,如今人们只当它是传说了。它的油极其难得,作画时,在颜料中加入赤油,颜料干了之后,画面便会隐去。等需要使用时点燃赤灯,画面又会显现出来。古时作战,常用来作为情报手段迷惑敌方。”

公蛎尖刻道:“你们当他什么好人?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

三人静候了一阵,毕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可能是我多虑了。先去找些东西吃吧。”

毕岸道:“你几时开的门?几时这位公子来?”

所有陷入沙里的东西,都会沙化,并最终同流沙融合在一起。公蛎想起了胖头,心中一震——赤盏,赤盏在哪里?

公蛎见小裁缝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里竟然一阵慌乱,正要伸手打开,忽然小裁缝瞳孔之中,自己的身影之后竟然映射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急忙回头,背后却空无一物。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闷,也没有想象中的越陷越深,反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从容自若。公蛎心里轻松了好多,摇着尾巴往下层游去。

——可为什么自己在沙海之中能像在水中一样随意?

公蛎问道:“苏姑娘找的这家,可还稳妥?”

公蛎见桂家娘子脚步虚浮,精神恍惚,心下不忍,忙扶了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嫂节哀顺变。”

公蛎绕着四周疾走,但坍塌得甚为严实,连一处松动的地方都没有。看样子,要想进去,只有徒手扒开这些瓦砾檩条。

罐子婴尸案全面告破,除了一个同巫教有关,立行道所发现婴尸,竟然全部为其至亲所为,其中不乏有女婴的亲生母亲参与;以此案为始,又引出其他地方的残杀女童事件来,在大唐上下掀起轩然大|波,据说甚至惊动了天后武氏。官府对涉案人员一律严惩,并下文张榜通告,以儆效尤,同时在民间造势,说吏部正研究女官设置一事,生女也可光耀门楣,一时好多寻常人家不惜重金送女读书,女童地位大大改善,民间溺杀女婴之风自此大为改善。

胖头躺在沙面上喘气,阿隼举着火,心有余悸道:“再晚一点,只怕我们都要葬身沙海了。”他赞许地看了一眼公蛎。

毕岸道:“这个钱匣子,没有放入隐蔽的墙洞,而是塞在一堆布匹中,若不是盗贼所为,便是被人取出后小裁缝未来不及放入。所以银两虽然未少,但案件定同钱财有关。”

公蛎胡乱道了个歉,东张西望往圆凳下以及他身后寻找:“对不住,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黑色大野猫?……”忽然发现两手黏糊糊的,伸在面前一看,竟然全部是血;不仅手上,连脚下地面,都汪着好大一摊血。

公蛎跟在后面,虽然有胖头和小花热情地介绍流云飞渡的奇花异草和胭脂水粉,表面看起来并未受到冷遇,但心中全然不是滋味,胖头同小花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全留意前面苏媚同毕岸讲话了。

毕岸笑得嘴角的酒窝都出来了:“要不是你失手打烂了外面的陶泥,我还真下不了手。”

毕岸点点头。公蛎想起看过的傩戏,恍然大悟道:“戏文里的蛇婆?”

毕岸接过,若有所思道:“这些油脂非比寻常,一个做寿衣的裁缝,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哭得很是伤心,我进去了他都没发觉。他一边哭一边唱着古老的曲子,我虽然听不懂,但却能够感觉到悲壮和愤懑。但见我进来,他又若无其事,什么也不肯说。我看他情绪低落,也没敢追问,想着时日久了,慢慢了解不迟。”她掩面而泣,“谁知过了七日,他便去世了。”

魏和尚的形象,原本同公蛎心中想象的巫教头领“龙爷”相差太远,但一想到钱耀宗与颖桧,顿时释然了。

公蛎远远回了一句:“还有我的螭吻佩!”

她见了小裁缝的尸体,只是呆呆看着默默流泪,虽然不出声,却比放声大哭更让人难受,而且几次眩晕摇晃,若不是公蛎在后顶着,只怕要一头栽在地上。

后窗对着的,是隔壁人家的风道,种着三棵高大的桑树,并无什么异样。阿隼一无所获,脸色有些难看,小声咒骂起来。倒是公蛎在窗下的一堆碎布头里发现了自己的荷包,并发现寿字窗上挂有几根猫毛,估计野猫窗缝逃往后面风道,把荷包刚好掉在这里。

众人纷纷指责赵老屋。老者忽然道:“慢着,赵老屋打了小裁缝不假,但小裁缝的致命伤在脖子……”

毕岸道:“那个赤盏,又叫长生灯,我一直疑惑它的用途,如今看来,长生灯,长生灯,原是放在棺材里,给死去的人引魂用的,寓意长生不老。”他凝望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寿衣店,“阿隼回头查一下,这家寿衣店建于哪一年。我猜想,寿衣店的主人,早在数十年前甚至百年之前已经考虑它的用途了。”

魏和尚在店铺外堂翻找了一阵,闪身进了内堂。公蛎惦记他脖子的东西,道:“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说着便要顺着树干溜下去。

公蛎嘴巴一咧,正想要嘲笑他,再一看下面,顿时呆住了。毕岸一手拉着阿隼的腰带,一手拉着胖头的手臂——沙子已经埋到胖头的脖子处,他一张肥脸涨得通红,如同酱过的猪肝。而他的臂膀上,还扒着另外两条长着黑毛的手臂,毫无疑问,是那个倒霉鬼魏和尚。

一个肥胖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寿衣店门口,圆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却是同公蛎一起住在如林轩的冉老爷。

桂家娘子低声道:“小顺子和对面纸扎店老伯。”

刚才拿着棍棒、叫嚣着要打死公蛎的两个壮小伙,只剩下一个,他双腿筛糠一般,哆嗦得不成样子。公蛎看着他,觉得很好玩。

二丫乖乖地吃了糖,喝了果子露,很快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公蛎接过二丫,警惕道:“你们给她吃的是什么?”

公蛎想也未想,跳了下去,朝同一个方向追去,一边跑一边交代胖头:“不用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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