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也瞧不出这块玉珏到底价值几何。胖头接过来,学着汪三财的样子,舔了一下,道:“苦的!”又装模作样嗅了嗅,道:“有些腥味。”
玲珑轻声笑道:“我同这位姑娘有缘。”两人寒暄了几句,玲珑便告辞了。
墙壁深处,一股奇怪的腥气混合着木质的香味,加上周围浓重的香烛气息,味道难以形容。
玉珏上粘了一点黏液,看起来有些恶心,公蛎随手将其丢进脸盆里,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梳头。
公蛎本正捂着生疼的额头跳脚,却见地上那人的呻|吟声渐渐变成急促的喘气声,佝偻着身体不断地抽|动,不禁吓了一跳,叫道:“喂,喂,你怎么了?”
琉璃珠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青胡茬道:“你最近有何打算?”琉璃珠咬着手帕子,吃吃笑道:“我最近找到了一个好门路。哥哥要不要一起做?”若不是他满脸的青胡子茬,真会被人误认为女子。
公蛎紧贴着墙面,不让自己掉下去,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只见公蛎将胖头拨到一边,挥手给了小乞丐一巴掌,力道不大不小,刚好拉脱他的下巴,让他说不出话,然后眉头紧皱,大声呵斥道:“你这孩子,你娘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救命钱你都敢偷?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里没一句实话!”说着自己挤出几滴泪来,呵斥他不听话,让爹娘操心。
公蛎佯怒道:“骂谁呢,谁软骨头?”
毕岸一把甩开,道:“你又不骑马射箭!”
老者道:“不可!事情尚未弄清楚,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公子细长的眼睛闪出一丝笑意,喃喃道:“有趣,有趣。”
公蛎回到房间,伸长脖子,慢慢将那块螭头玉珏吐了出来——贵重的东西,他有时会藏在双颊或者腹部。
小妖嘻嘻笑道:“你不是坐月子吗?天天窝在房间里,听说吃饭都不出门。哟,门上还挂个红绫!给我瞧瞧,你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宝宝?”
公蛎从荷包里摸出五文钱来。
公蛎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布娃娃而已。刚转过身去,忽觉那个布娃娃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今晚天气不好,雾蒙蒙的,别说月亮,连颗星星也看不见。周围一片黑黢黢的民宅,影影绰绰发出惨淡的微弱灯光,虽说不影响公蛎的视力,但这种感觉却不太舒服。
小乞丐老实了许多,胆怯地看着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公蛎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恨恨道:“小小年纪比你老子还坏!”
琉璃珠接着比划道:“你放心,我这么小心,自有分寸。我亲眼见过薛神医的平地生莲,硬邦邦的地面上,说长就长了一朵莲花,澡盆子这么大,一个人坐上去都不倒呢。结果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不给她男人撵得兔毛乱飞,如今还下落不明呢。”不待青胡茬质疑,他在桌子下窸窸窣窣,比划了一个什么手势:“避水珏的正主儿,据说,是这个呢。”
公蛎想,老子哪里是偷,明明是你自己掉出来的。
公蛎另一个要表达的意思是,带着胖头一个拖油瓶就好了,要是再找到他的妹妹,岂不是又要多养活一个人?
胖头见公蛎无恙,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端出一大盘切好的烧鸡和一壶烧酒来。
土地庙的阴影中也传来了猫的叫声,一呼一应。过了片刻,一团小黑影慢慢溜到了磨盘处,刚好对着公蛎躲藏的洞口。
小女孩渐渐不动,昏死过去。小武松开了手,踢了两脚,又试了试鼻息,仰脸道:“没死。然后呢?”
小妖嘻嘻笑着,猛然伸手过来抢,道:“你做善人,不如先来救济我吧。”
公蛎故作深沉,拈指而笑。小妖歪着脑袋道:“我看财叔说的不错,你就是又懒又馋。”
小乞丐可怜兮兮求饶:“老叔我错了,我今天是第一次偷东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我一马。”
这一看,又差点吓个魂飞魄散。原来是个摆放布偶的小仓库,大大小小的布娃娃挂满了房间的墙壁,有的已经破败不堪,有的却异常崭新;大的有成人大小,小的只有两尺来高,神态逼真,表情迥异,像极了真人;而那些未完工的布偶,有缺胳膊的,没有腿脚的,缺个脑袋的,五官不全的,身体扭曲的,胡乱地堆在地面上,看起来有些可怖。
公蛎折身爬回另一堵墙壁。结果仍是一样,一眼便可看到瓦檐的墙,脚下的方砖仿佛随着脚步一起增长,硬是无尽无休。
阿牛点头道:“放心,我知道。不过你这几日要尽快查找,一定要把那东西拿来给我,否则玲珑姐姐的病我就不让爷爷管了。”
离得近了,公蛎嗅到他的体香,竟然一阵迷醉的感觉,一抬眼,又看他似笑非笑盯着自己,顿时大为尴尬,语无伦次的,自己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丢了半两碎银在桌面上,落荒而逃。
小院上房的房檐下,仅有的一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公蛎顾不上自己的脑袋了,上去将那人扶了起来,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胖头不敢犟嘴,唯有点头赔笑。公蛎懒得理汪三财,不耐烦地推搡胖头道:“瞧你做的这猪食,贱嗖嗖的,能吃吗?去,给我买只烧鸡来!”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院落四周的阴影中站了出来,公蛎却不曾留意,只顾手忙脚乱地按他脑后的伤口,带着哭腔哀求道:“你别死啊,不就是撞了一下吗,我真不是故意的……”
阿隼见公蛎面带愠色,且公蛎惊魂未定,笑道:“这不过是个小把戏。你想我们天天同巫氏一族打交道,总要懂些入门的技巧罢?”
不料这小乞丐极为狡诈,闭口不提偷窃公蛎玉佩之事,只是拼命扭动挣扎,大声哭叫:“我问你讨东西你不给就算了,也不能诬赖我。”一边说还一边求救:“恶霸欺负小要饭的了!救命!”
男子的眉毛抽|动起来,不怒反笑:“没想到……没想到。哈!哈!”他的笑声如同夜半的鬼鸮,尖利中带着沙哑,低沉中带着凄厉,不男不女,甚为刺耳。
小武用力地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荷包贴在胸口,歪头想了想,道:“你今日让我偷的那个东西,有什么用?”
涎水顺着墙壁骨碌碌滑落下去,在墙面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胖头就像街头那只肥胖的大肉狗,撒着欢儿绕着他转了两圈,傻笑道:“老大,你的样子,好像变了些。”
青胡茬道:“你说把当铺都走了一遍。”
公蛎见他默认,反而不知说什么了,悻悻地道:“也难怪,女人嘛,爱慕虚荣者多,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人家怎么会看上我?”目光又落在他的荷包上,斜着眼睛道:“当铺掌柜,听着好听,搭了人工不说,连私房钱都投进去了,也不见个回音儿。我哪里比得上你和阿隼,银两大把,家底丰厚,只管外出潇洒,留下我和胖头吃糠咽菜……”
青胡茬皱眉道:“那些人敛财害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再打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神棍巫婆装神弄鬼吓唬人的。”
小女孩虽然脏兮兮的,但五官俊秀,眼睛大而有神,看起来十分伶俐,跪地朝公蛎磕了一个头。
公蛎对玉石了解些皮毛,哄哄那些农夫白丁可以,这个却真不知是什么玉,装模作样查看了一番,信口开河道:“此玉看来年代久远,当属古玉。上面雕刻龙纹,应为皇家之物。不知姑娘从何得来?”
小武不再多问,欢天喜地地摇手同阿牛告别,走了几步,又回头恳求道:“你可不要让人知道我同你见面的事儿,三爷不让我私下与人玩儿,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厢房的门开了,小武低眉顺眼地走出来,抱着一个破盆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将破盆双手举至男子面前。
寒风打着漩儿吹过,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小女孩叽叽咕咕的嘟囔声若有若无,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分出方位。公蛎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顺着墙根一步步往前走。
公蛎心事早就被她看透,也不以为意,腆着脸道:“我不过是关心邻居而已。”
公蛎呆呆地看着她微微翘起的粉红色嘴唇,一阵头晕目眩。
可是眉眼同以往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因为刚蜕了皮,皮肤白了些,而且今天刚换了件洒金镶边藏青袍服,感觉还不错。
阿隼拈起最后一根鸡爪,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
毕岸看了他一眼,道:“不,只会变丑。”
及至傍晚,公蛎才起了床。胖头已经做好了饭端上来,却只有一盆清炒萝卜和几个冷烧饼。公蛎馋虫拱动,极力暗示胖头再去买一只烧鸡来,一连递了好几个眼色,胖头皆咬唇不动。
小武气鼓鼓瞪着阿牛,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不会!她说过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