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的鳞片全立了起来,看起来就像酒店里刚上桌的松鼠鱼——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种梦寐以求的香味。
这些木头质地缜密,纹理细致,黑色之中透着暗红,像是极为罕见的阴沉木。谁家房子这么豪奢,竟然用整块的阴沉木砌墙?
三爷撸起她的衣袖,露出两只肥嘟嘟的小胳膊,白白|嫩嫩,他咕咕一笑,突然咧开嘴,咬住了小女孩的手臂。饶是隔着两三丈远,公蛎清晰地看到他尖尖细细的牙齿嵌入小女孩的肉中。
毕岸自顾自倒了一盅酒一饮而尽,道:“我看那片地脉有些异常,怀疑同巫氏有关。”
刚才的激烈逃脱,虽然没受到什么伤,但一松弛下来,浑身肌肉酸痛,摆动尾巴都有些困难。公蛎暗叫倒霉,强忍着难受,勾头顺着天窗往下滑动。
小武威胁道:“闭嘴,再叫就掐死你!”伸手卡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喉间发出将要窒息的“呃呃”声,双脚胡乱在地面上踢打。
汪三财却不领情,反而皱眉道:“赚钱如储水,花钱如流水。还是悠着点吧!”又板着脸数落胖头:“家里的米没了,你也不惦记买去,今晚吃什么?!”
汪三财听到动静,从前堂探出头来,看了看公蛎,重新缩回脑袋,小声嘟囔道:“一天一只鸡,能有什么事?”
土地庙前已经挂起了灯笼,檐下三三两两地纠集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并不见毕岸的身影。在浓重的香烛气息下,什么味道也难以分辨出来,公蛎茫然地巡视了一番,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断臂的女孩呵呵地傻笑,嘴角流下口水。小武将她受伤的手臂拉过来。玲珑看了看道:“好多了。要注意保护,不要再弄伤了。”问候了一圈,这才摸着小武脸上的淤青,道:“又被人打了?”
小武胀红了脸,道:“不要你管!玲珑姐姐说了,等我长大,她就嫁给我。”
公蛎对这个更有兴趣,不由支起了耳朵。青胡茬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又看上她男人了?”
公蛎越发觉得奇怪。这些案子不是毕岸主办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人?不过柳大在黑市上的外号叫做笑面鬼,公蛎还是第一次听说。
小妖撅嘴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天天在外面跑。我担心得不得了。”
玲珑笑了一下,哄道:“好孩子,你们休息吧,我明晚再来。”
公蛎仗义地拍了拍胖头的肩膀,信口扯道:“没事,等我有空了帮你找妹妹。”胖头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
三爷嘴角抽|动,阴恻恻一笑,另一只手中的拐杖忽然化作一条红色的毒蛇,扭动着便朝着公蛎扑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撒娇,说“好累”的时候,嘴唇微微翘起,长长的睫毛在明净的脸上留下一丝阴影,神态之间带着几分调皮,像一个偷偷跑出来玩耍的小女孩。
老者点点头,道:“如今洛阳城中,盯着他的可不止我们,少主还是要及早下手。”
公蛎等阿隼走远,这才愤愤道:“你看看你的手下,像什么话?”忽然想起他的巫术,瞬间堆出一脸的笑,慢慢挪着屁股坐下,道:“你那个……易容的巫术,能将人变得美么?”
琉璃珠双手一拍,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凑到青胡茬耳边,道:“这块玉珏,是她男人的。”
公蛎好奇道:“什么叫‘特殊的东西’?”汪三财对公蛎的不学无术十分不屑,只是当着外人不好发作,皱眉道:“避水珏不是普通的玉佩玉璧,而是法师使用的法器。”
玲珑回过头,道:“怎么?”她一张脸在月光下如同玉雕,美轮美奂,并无一丝病态。公蛎伸着脑袋,看得呆了。
他笑起来眼睛细长,嘴角微扬,原本严肃冷峻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公蛎心里又忍不住嫉妒,瞄着毕岸身上那件黑色云缎骑射服,再看自己身上已经脏污的洒金藏青袍服,顿觉俗气,拈着他的衣袖摩挲着道:“你这衣服哪里做的?哪日借我穿穿。”
忘尘阁的掌柜公蛎,站在院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胖头见状,大肥脸笑得像株开得过于灿烂的向日葵:“老大,你没事了?”
阿牛道:“那就是块普通的玉珏,不过年代久些。我爷爷最爱收藏这些古玉。”
一个时辰后,公蛎便绝望了。这些墙壁同刚才走过的一样,或有墙角,走过之后仍是无尽的甬道。
公蛎本来正看外面的景致,听到避水珏三字,不由朝琉璃珠瞄了几眼。
布娃娃纵身跳了下来,身手甚为矫健,一点也没有人偶的僵硬和呆滞。它在公蛎面前蹲了下来,伸出双手。
公蛎想要爬上墙头一看究竟的打算破灭了。
毕岸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小气。”说着看也不看他,解下荷包丢给了他:“上次回纥宝贝案,官府的赏银。”
公蛎颠三倒四讲了一阵,用尾巴拍打着毕岸的背部:“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胡茬的表情有些奇怪,拨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们俩的关系……”
毕岸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公蛎心里对毕岸阿隼多了几分警惕,干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
酒菜很快上来,公蛎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小啜,一边借机观赏过往的女客,倒也惬意。只是很快隔壁桌上便来了两位锦衣华服的客人,一个眉目还算清秀的青年,一个风流倜傥的青胡茬中年男子,聊天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特别是青胡茬,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檀香,连饭菜的味道都压过了。
难道玲珑那块是仿的,自己这块却是真的?
公蛎心里空落落的,早知如此,就应该及时出声,问问她的近况,哪怕得到一丝半点的讯息也是好的呀。
可惜肚子饿,难以入睡。正辗转反侧,忽见对面大院门开了一条缝,闪出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来。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折腾的他满头大汗,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火!火!”深恨今日没带胖头一起出来,也好有个帮手。
公蛎“腾”地站了起来。这张图上所画,正是今晚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三爷高高举起了拐杖,微微斜视的三角眼阴鸷地盯着小武。小武浑身发抖,却不躲不避,眼睁睁地看着拐杖往他脑袋上劈落。
所幸没有跌在房间内。公蛎慌不择路,沿着墙根蜿蜒而行,足足逃了大半个时辰,觉得安全了这才歇脚停步。
阿隼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小武大声道:“你胡说!”阿牛一把拉住,惊惧道:“这么大声,你不要命啦?”
玲珑未答,眼波在公蛎脸上流转了片刻,抿嘴笑道:“小女子原以为汪先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丈,没想到如此风流倜傥,年少英俊。”
汪三财早看到两人嘀嘀咕咕,忍不住道:“过日子要细水长流,所谓开源节流,生意再好也得勤俭节约。毕掌柜将店交给我,我总要给他个交待,哪能赚一点小钱,当天就挥霍完?”
阿牛道:“好了,我说错了。还有那么多小伙伴要吃饭,你不做这个能做什么?”
汪三财白了他一眼,道:“我师父已经作古十多年。”
青胡茬自顾自喝了一杯酒,不耐烦道:“你直接说重点。”
公蛎乐滋滋道:“什么满月了?”
公蛎追问道:“你家姑娘去哪里了?”从上次柳大一事之后,他闭关蜕皮,再也没见过苏媚。
三爷转动身子,阴恻恻对着厢房叫道:“小平——”那个断了手臂的女孩小平,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匍匐在三爷脚下瑟瑟发抖。
他唯恐毕岸不信,将脑袋勾起,伸到毕岸的两眼之间:“真的!那个三爷不知道什么来头,满身戾气,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个挂满布偶的房间,鬼气森森,我保准你进去也得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