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跟着送出来,默默行至院中,迟疑道:“姐姐。”
玲珑闪身躲避。小妖忙道歉,盯着玲珑看了看,叫道:“原来是姐姐!”公蛎大奇,道:“你们认识?”
公蛎心中又烦躁又沮丧,却也不敢同阿隼撕破脸,扑过来一把夺了鸡爪去猛嚼起来。
公蛎暗叫小气,道:“你近来忙得很,听说隔壁苏媚姑娘也不在家呢。”
琉璃珠附耳道:“倒腾玉器。”
街上自然也无人阻挡。胖头一脸惊喜地跟在后面,不住道:“老大你原来还有这么个侄子,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玲珑脸上一红,道:“这是我一位……好友送我的礼物。”看她含羞的样子,看来同这位所谓的好友,定然关系亲密。玲珑又道:“如今家道败落,便想请汪先生估个价,看值不值得继续收藏下去。”她对着汪三财,眼睛却含笑看着公蛎。
公蛎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果蛇有眼泪的话。他恨不得立即打个滚儿变成人形,细数对她的相思。当然,最要紧的,是问她近来可好,有无感染那个难缠的鬼面藓。
正说着,忽然身下一空,吧嗒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公蛎惊声尖叫,睁眼一看,原来已经回到忘尘阁门口,毕岸将他甩在梧桐树的阴影里,皱眉道:“人形,快点。”
胖头撮着嘴唇,一副要哭的样子。公蛎心软了,道:“好了好了,等我再恢复两日,我就带你去找找看。”
一无所长这等事儿,自己讲是谦虚,从别人口里听来却极为刺耳。公蛎顿时大怒,但想要辩驳,却不知如何说起,怒视了半日,道:“你这是嫉妒我!”
土地庙。公蛎想起那晚的迷路,迟疑了良久,还是硬着头皮转身朝土地庙方向走去。
这几日算是初冬十分少见的好天气,暖阳高挂,云淡风轻,配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隐约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整个洛阳城,从内而外透着一种懒洋洋的安详。
巫琇。干瘦身材,微驼,六指。
公蛎看胖头认了真,心想洛阳城这么大,又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那小丫头还在不在世上,忙蹙起眉头,装出一副体贴的样子,分析道:“当年挑选好人家送了去,家里条件定然是不错的。如今人家过得好好的,你去打扰了好不好呢?她的养父母也不一定愿意你认。”
公蛎刚才七寸被扼,气血不畅,四肢无力,竟然连个小小的乞丐也不能对付,只有昂头对峙,一时半会儿小武倒也伤不了他。正焦虑间,眼睛余光忽见原本焦黑的拐杖一动,依稀要恢复成红色毒蛇的样子,公蛎吓得猛一激灵,用尽全力,昂起脑袋作势朝小武一扑,趁他后退之际,转身箭一般逃开,疯了一般东一头西一头乱钻,也不知钻到了哪里。
公蛎天旋地转,趔趄了好几步,才仓皇站定,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身处乞儿们居住的小院中,除了地上蜷曲呻|吟的那人,周围平静如斯,无一丝异常。
连毕岸也笑了起来。阿隼将盘中的鸡肉沫子扒拉干净,道:“我看你还不如……”哈哈一笑,接着道:“直接化为猪形最好。”
阿隼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莽撞冒失,胆小如鼠,还贪财好色。不管什么案子,碰上你就没个好事!”毕岸制止道:“算了,见招拆招也不错。他们的马脚一露出来,再收回就难了。”
公蛎不敢太过造次,忙正色道:“我这是闭关修炼呢。”
毕岸打量着公蛎,漫不经心道:“你身上的鬼面藓怎么样了?”
这个举动在蛇语中,表示“顺从”或“臣服”。她诧异地动了下,却没有将公蛎一脚踢开。公蛎抬了抬颈部,头却垂得更低。她显然十分意外,但很快明白了公蛎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道:“要是养一条蛇做宠物……”若不是怕吓到她,公蛎定会大声回应“我愿意做你的宠物!”可惜她打量着公蛎身上的花纹,还是摇了摇头。
上房门后阴影处,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驼子,激动地用手指抠弄着墙壁上的土,欣喜若狂。
公蛎忘了,人的寿命同得道的非人不可同日而语。汪三财将玉珏调换方向,摆弄了多次,都不见水面有任何异动。公蛎正迟疑着要不要把剩下的那块拿出来,只见汪三财失望至极,摇头叹气道:“只道避水珏重现天日,却原来……”
一个满脸菜色的老妪牵着一个小女孩,忽然从松柏后面闪出来,衣衫褴褛,腰背佝偻,有气无力道:“公子爷,可怜可怜我们祖孙两个吧。”
毕岸又是一笑。
小武拿棍子捅捅三爷的衣服,见并无异样,嘴里小心地叫道:“三爷您走啦?”却跳上三爷的衣服猛踩了一通。然后无声一笑,走到变了容貌的小女孩身边,拿出一把小刀来,毫不犹豫朝她的脸上划了一刀。
也不知道几更天了,不见星月,不闻更鼓。若是就这么被困着,是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毕岸默然不语。
公蛎吃了一惊,以手叩击,墙面发出砰砰的声音,确是真实的墙壁。
男子沉默半晌,终于回了一句:“过了今晚,算是有你的功劳。”
那个身上绣着丁香花、浑身发出丁香花味道的女孩子,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公蛎折回头,狠狠地在自己的尾巴上咬了一口,痛得打了个摆子。
王宝不知从哪里猛地冲出来,抓了一把胡豆,一边跑一边往嘴巴里塞。李婆婆拎着茶壶追赶不上,便扯着嗓子叫他爹王二狗“出来管管”。
公蛎忍不住捅了他一拳,低声道:“今日生意多好,还不该去买只烧鸡庆贺一下?”
不过房间里除了角落里有一只肥硕的老鼠,没有其他活物。公蛎放了心,竖起脑袋听了听,准备离开。
荷包里足有五十两。公蛎没想到得手如此容易,忙将荷包塞入怀中,喜笑颜开道:“毕公子,毕掌柜,您教训的是。以后再有这等好事,一定要叫上我,公蛎保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过了良久,公蛎才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黢黢的房间内,周围软绵绵的,充满着布帛和棉花的气味。
但他此时盘踞在门上,正对着三爷,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慢慢移动。
这是一个大杂院,同阿牛的家隔了两三户,屋檐低小,大门破旧,公蛎毫不费力便从墙壁的缝隙中溜了进去。
不过李婆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公蛎顿时心情大好:“多日不见,龙掌柜长得是越来越周正了!”
男子的喉间发出汩汩的声音,如同鸽叫,明显带有威胁的意味。
小乞丐绞着手指,垂头丧气道:“我明日四处转转,再去找找看。给玲珑姐姐的药呢?”
胖头探头一看,道:“没有啊。”
虽同属蛇类,但公蛎一向讨厌同这些凶狠残暴的有毒同类打交道,且中原地带毒蛇甚少,公蛎哪里知道如何应对,况且谁知道它到底是拐杖还是毒蛇,唯有发出咝咝的求饶声:“同类勿伤……”但这条红色毒蛇却对蛇语无动于衷,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朝公蛎的脑袋咬落。小武在一旁加油鼓劲:“赤龙加油!咬掉水蛇的脑袋!快!快!”
三爷的眼睛落在新来的小女孩身上。小武殷勤地抱起她,道:“三爷,这个您打算怎么弄?”
小女孩抽搐起来,四肢抖动,口眼歪斜,瞬间变了模样,如今便是她亲生父母面对面也认不出她来了。
公蛎本来不以为意,但见毕岸看了阿隼一眼,似有责备之意,不由心中一动,想到血珍珠、薛神医和柳大,似乎自己确实同巫氏一族比较有缘。瞠目良久,半晌才烦躁道:“我哪里知道!我这人就是倒霉,出门闲逛都能碰上这种鬼事情……”愣了片刻,又急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还让那个小女孩被……那样?”他比划了一个脑袋变形的动作。
阿隼恢复庄重之色,道:“孩童失踪一案,官府那边,可催得紧了。”
玲珑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龙掌柜。那更要请教了,我这块玉珏,大概价值几何?”
公蛎急忙回头。玉珏还好好地躺在水底,并无异常;再望镜子,也不见刚才的情景。
琉璃珠道:“你也知道避水珏?”
男子随手扒拉了一下,哼了一声。
琉璃珠一扭一捏走了几步,可能想起了青胡茬刚才的告诫,忽然回眸猥琐一笑,昂首挺胸大踏步去了后院。公蛎再也忍俊不住,笑出了声,忽觉旁边目光如炬,一扭头,看到青胡茬靠在椅子上,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手指纤细,指尖冰冷,十分准确地卡在公蛎的七寸上。公蛎几次用力甩动尾巴企图缠住他的手腕,皆因无法用力而不得。挣扎中,只见小武鼓掌道:“三爷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