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头恭维道：“多亏老大你来了，要我一个人，肯定又迷路了，这里真难找。”

八月初五，太阳总算露出了笑脸。胖头忙搬了躺椅，放在门口，招呼着公蛎躺下。

难过和愤怒，是对杨珠儿的遭遇；而痛心和失望，却是对自己。柳大，唯一的“朋友”，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公蛎一想到他故意引导自己相信杨鼓与女儿乱|伦，并利用自己找到珠儿住处，气便不打一处来，深恨昨晚没勒死他，顺便替珠儿报仇。特别一想到一向自诩聪明的得道水蛇竟然着了他的道，更深感耻辱。

公蛎有心问问关于杨珠儿的事情，斟词酌句道：“珠儿在外面很好，你不用担心。”

公蛎远远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杨珠儿的绝望，隔着空气公蛎都能感觉得到。他紧张得浑身僵硬，拱起身子便要冲下来，但见柳大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爆着青筋的大块肌肉，顿时有些胆怯，尾巴吊在天窗上，脑袋往前远远地探出，并吐出长长的舌头，希望柳大能一惊之下住手。

公蛎硬邦邦道：“毕掌柜不在！”

公蛎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他的心里被一股气堵着，痛心、失望、难过、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条锯子在他的心上来回拉动。

公蛎警觉道：“他有没有问起我？”

珠儿道：“不会，我观察了好久，他面冷心热，胸有大志而且侠肝义胆，成了亲，即便他不喜欢我也决不会为难我。你放心吧。”

柳大急道：“不可！要报官早报了，那还能等这么多天？”他用指甲蘸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珠”字：“要是杨鼓因为这个被抓，她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嫁人？难道真嫁给毕掌柜？毕掌柜也不肯啊。”

胖头为了打发她，不情愿地收了她的姻缘符，当价三文钱。杨珠儿抖着脚，大声道：“收好了啊。半年后赎当，我要天天来视察，看你们保管的怎么样。”声音大到足以让后堂的毕岸听到。

杨珠儿甩开胖头：“我是不是发神经，我是认真的！”那些好事的街坊早被吸引了过来，一个个手上装作在忙，眼睛都往这边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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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珠儿擦掉嘴角的血迹，厉声道：“不用！”

柳大道：“你跟着我，难道我会亏待你？”他突然转换了神色，叹了口气，一脸疼惜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倔强。你就不肯说句软话？”

中秋节很快过去，天气越来越凉。毕岸和阿隼每日都忙的不见踪影，街坊们还以为是珠儿事件造成的，公蛎却知道，如今正是盗贼猖獗的时候，听说城东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孟家百万家产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南市附近两家商户斗殴，死伤多人，主犯逃走；还有东郊采花案，两个农家女子受辱……光这些，够阿隼忙上一阵子了。

珠儿的瞳孔缩小，五官开始扭曲起来。

柳大挥手给了杨珠儿一巴掌，瞬时打得她嘴角出血，头昏脑涨。柳大抓住她的头发朝后扯去，狞笑道：“你逃不了啦，我的小心肝，今晚你就是我的猎物啦。”说着伸着嘴巴朝杨珠儿的脸上凑去。

公蛎越发看不懂这个珠儿，道：“既然怕他们担心，怎么不搬回来同他们一起住？”

公蛎笑道：“我就这么一说。”

傍晚时分，毕岸前脚刚到家，杨珠儿后脚又跟了来。

杨珠儿双唇紧闭，眼神冰冷，任凭他污言秽语地侮辱。柳大说了一阵子，忽然停住，瞄着珠儿紧绷的脸，挑逗道：“生气了？”他的眼神就像老猫在戏弄股掌之下的小耗子。

她换了发型，顶着鸡窝一样的一头乱发，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闯了进来，大声道：“毕掌柜，你考虑好了吗？”

毕岸用从巫琇住处搜罗而来的名贵药材炮制了一种药丸，吩咐公蛎每日早晨空腹用黄酒送服。事关生死，公蛎自然乖乖听命。几天下来，药效良好，头疼胸痛症状大为减轻，全部在可忍受范围之内。

珠儿回嘴道：“就是没起床才好，要是衣服还没穿，那就更好了！”正在洗脸的汪三财瞠目结舌地看着杨珠儿，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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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你不会真做了暗娼吧？”

杨珠儿租住的这个地方，只是木料仓库的一角，用废旧木板隔出来，里面摆着一张小床、一个绣架还有一个简单的木台，剩下的位置就只够一人进出，木台、床铺上堆满了各种半成的绣品和衣料，显得十分拥挤。

柳大皱着眉头，道：“奸污这个词，从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可不太文雅，以后不要用了。”珠儿冷笑道：“做的人不怕，说的人有什么怕的？”

公蛎竖起了鳞甲，抖动身体。自己当柳大是朋友，柳大却当自己是傻子！这一条，尤其不能忍。

杨珠儿厌恶地扭过了头。

杨珠儿一笑，若无其事道：“胖头和你，气势不够。”

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公蛎也听到了，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小失望。

公蛎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强忍住疼痛走到房间。本来想安慰珠儿几句，但见她的样子，又觉得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为好，打个哈哈道：“我和胖头出来玩儿迷路了，哪知道你住这儿……”

说了一句，柳大又不说了，神色凝重起来：“算了，这种事情，知道还不如不知道。”急得公蛎跳脚：“你说一半不说一半算怎么回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快说，下月我请你去暗香馆喝花酒。”

珠儿这么一副柔弱样子，着实让人不好拒绝。

公蛎不无嫉妒地问道：“你是看他长得俊？”

柳大啧啧道：“估计是没睡上。人家看不上你吧？哦，我知道了，没睡上毕掌柜，勾搭上了那个龙掌柜，是吧？怪不得龙掌柜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你看看，我就说了，你细皮嫩肉，不做娼妓，真是可惜了。”

如今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帮助高氏和珠儿摆脱魔爪？

正在打扫门口的柳大看着她走过，皱眉道：“这丫头小时候不这样的，怎么越长越古怪了呢？这么个年龄，都要找婆家了，还这么喜怒无常脾气古怪。得空儿我要去找下杨鼓，再不管，这丫头真给毁了。”

珠儿眉毛一挑，惊讶道：“哦，是吗？怪不得嚼舌头根儿的时候精神抖擞，原来还年轻着呢。”李婆婆满脸赤红，骂骂咧咧闪到了门后。

柳大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神飘忽得象自己做了县尉。

杨珠儿呆了片刻，脱下木屐提在手中，晃晃悠悠往前走。阳光在她的背后拖出一个单薄的影子。

柳大终于能说出话了，激动道：“真没想到，阿隼大人真是真人不露相哪！”

胖头呵呵傻笑道：“三文钱哪值得费事一当？我送给你好了。”

可能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公蛎对毕岸感觉亲近了许多，虽然毕岸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阿隼，公蛎更加不敢造次，甚至由原来的颐指气使变成了谄媚讨好，可惜阿隼不领情。

李婆婆便一脸神秘道：“那是被对面那个狐媚子勾走了……”话题从此转到了苏媚身上。直到小妖忍无可忍，跳出来含沙射影地骂几句，或者朝着茶馆门口泼上几盆水，才能消停片刻。

公蛎在后面学着杨珠儿的声音，一口一个“毕岸哥哥”，恼得毕岸恨不得回来揍他一顿。

少年道：“不着急，随你有时间。”一阵响动，像是珠儿在换鞋子。

珠儿故作轻松道：“没事。”看到公蛎欲言又止，神态很是奇怪。

杨珠儿在他身后跳着叫道：“我说的是真的！”

杨珠儿摇晃着身体，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儿，走过自家的裁缝铺子，迟疑了一下，目不斜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