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打趣毕岸,不料毕岸沉吟了片刻,一脸认真地道:“第一个不行,她年纪还小,父母也是胆小怕事的,别吓坏了她。第三个不靠谱,倒是第二个比较可行。”说着看向公蛎。
公蛎笑道:“肤若凝脂!”
公蛎顿时优越感暴增,临时决定,先去了解下珠儿的生活,再做打算。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胖头重新出了门。
公蛎这几日已经想得开了,反正治病这事儿有毕岸惦记,自己担心也是白费,还是抓紧时间尽情享受为妙。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逃走的丁香花女孩,不知道她是否也在遭受这种病痛的折磨,而且——还在不在人世?
闭门鼓敲过,城内很快一片沉寂。两人趁着月光,来到了珠儿租住的仓库前,只见灯火微明,她果然在。
第二天一早,杨珠儿又来了。天气晴朗,她却穿了一双不知从哪里找的厚底高帮木屐,呱嗒呱嗒响得整条街的街坊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公蛎犯了难。他答应了珠儿保守秘密,自然不能从毕岸和阿隼处寻求帮助,可是胖头又过于愚笨。
这么一来,经济骤然拮据,公蛎想出去喝酒游玩的机会更少了,同汪三财讨要一次零用钱,汪三财顶多给他十文,只能在柳大的酒馆打壶酒喝。
胖头推门一看,公蛎托着腰,呲牙咧嘴地靠在门口墙壁上,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松松散散。要不是刚才胖头亲眼看到那人跑掉,还以为图谋不轨的是公蛎呢。
看到十二个女孩的骸骨都没让毕岸如此震惊。毕岸至今没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捂着脸颊目瞪口呆。待看到公蛎鬼鬼祟祟一副憋着不笑的样子,苏媚倚在墙头前仰后合,更加狼狈不堪,直竖竖地站立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鼻子上,还有昨晚留下的伤痕。公蛎那一嘴可够狠的,竟然将他的鼻翼撕裂了一部分。
珠儿目不斜视回道:“放心,李奶奶,像您这样七老八十的才会崴脚,我年轻,不怕。”
杨珠儿理直气壮道:“娶我啊。”
公蛎冷眼看着他,恨不得上去将他的嘴撕烂。
公蛎得意洋洋道:“我打算让阿隼帮忙,给珠儿找份正经事儿做。有县尉大人帮忙,谁还敢欺负她?”
柳大忙出来打圆场,大声道:“不错不错,要是珠儿以后认了毕掌柜做哥哥,以后你们两个也少操几分心。”正在斟茶的杨鼓手一个抖动,竟然将茶倒在了桌子上。高氏慌忙拿布来擦。
胖头委屈地道:“我迷路了。”公蛎叹道:“瞧你那副蠢样儿!不跟着老大,你能做什么?!”胖头忙不迭地点头。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公蛎觉得要是毕岸在场,定然会夸自己聪明。嘴里说着,脚步不停,循着上午走过的小巷子拐了进去。
这场面布置得真是毫无破绽。公蛎心中暗暗冷笑,假惺惺道:“万幸,幸亏没伤到眼睛。”
毕岸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有些生硬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少年哽咽道:“那我呢……你可曾考虑我的感受?”
公蛎看着她。
杨珠儿吊儿郎当抖着左腿道:“我就找你。”
原来杨珠儿七月七去庙里拜神,顺便求了一张姻缘符,解符的大和尚说,她只要找到自己的贵人,从此便可逢凶化吉,一世无忧,而且指点说,贵人就在她家方圆一里之内。
珠儿如同泥塑一般。
公蛎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道:“这种人,留着说不定还祸害别人呢,不行,报官!”
公蛎抚掌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杨珠儿冷冷地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柳大笑道:“李婶果然最了解我们俩个的脾性。这不刚走过去一个美人儿,皮肤白的跟凝固的猪油一样。”
珠儿果然是个守信之人,那天之后,她没有再来纠缠毕岸,忘尘阁恢复了清静,胖头念叨了好几次,说有些不习惯。
珠儿笑了一声,涩涩道:“谢谢你帮我。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回报你。还有,下辈子我要和我娘颠倒过来,我来做长辈,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说到后两句,她的声音已经呜咽。
柳大道:“不过我这里也正想招个人。弟弟身体不好,我也不忍心让他干重活。”
柳大睁大了眼睛:“真的?”上去同阿隼握手,满脸堆笑:“我看阿隼兄弟器宇不凡,是大富大贵之相,以后请兄弟多关照。”
李婆婆仿佛长着顺风耳,马上从茶馆里伸出半个脑袋,一脸刻薄道:“有人娶她才怪呢!瞧她那贱兮兮的样子,要不是毕掌柜为人正经,只怕她要脱|光钻人被窝里吧。”
胖头嗫嚅了半天,道:“跟丢了。”
※※※
隔壁有人来取做好的衣服,高氏送出门来。柳大高声叫道:“嫂子,米够吃吗?没了再来拿!”
公蛎敷衍道:“昨晚的酒还没醒呢。我再回去眯一会儿。”拍了三文钱在桌上,转身回了当铺。
公蛎憎恶道:“这倒奇了,你是她爹爹,她为何不肯见你?”
正在商议,李婆婆来打酒,见两人脑袋抵着脑袋窃窃私语,笑道:“你们两个色鬼,又在编排哪位良家妇女?”
杨珠儿眼睛抬都不抬,道:“管你何事?”李婆婆吃了个没趣,摔摔打打地走开了,一边搽桌子一边斜眼看着这边的动静。
公蛎从未见毕岸如此狼狈过,在一旁幸灾乐祸。
李婆婆远远笑道:“哟,珠儿想嫁人啦?好眼光,咱这条街上,想嫁给毕掌柜的人多的是呢。下手可要趁早。”眼睛却瞄着流云飞渡。
一句“张叔”示意把他摆在了长辈的位置,张大麻子当众闹了个大红脸,以后再也不敢言语之间调戏杨珠儿。
柳大爱恋地看着她,突然恳求道:“你乖乖的听话,我们好好谈一谈,行不行?”
高氏低声道:“谢谢龙掌柜,你和毕掌柜都是好人。”
李婆婆便是其中最不遗余力的一个,几乎每一个到她茶馆里喝茶的人,都要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当时的情景,她会着重在杨珠儿的恬不知耻和毕岸的断然拒绝上添油加醋,并愤懑地表示,若是毕掌柜真娶了杨珠儿,她决计不会再让他跨入她的茶馆一步。
思来想去,公蛎决定单干。
柳大笑得极其开心,上前将珠儿的手拉下来:“你娘一定一脸委屈地跟你说,我怎么怎么坏。其实是你娘勾引我。你爹没本事,养不了家,你娘她图我的钱财。唉,恰巧我当时娘子去世,一时把持不住,就这么……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珠儿洋洋得意,歪嘴斜眼地笑。
灰衣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皱眉道:“这破地方,哪有家里住着舒服?回去吧,别赌气了。”
珠儿的样子,像是一只落入狼口的小羊,愤怒而无助。
那个姻缘符,静静地躺在忘尘阁的搁架上,三文钱的当物,或者主人已经忘了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