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对他从来没有好声气:“做什么?我家姑娘不在家。”
小妖道:“我听说,这种东西是百毒之王,长在地下,很是少见。而且最麻烦的是采摘,说是人手不能碰,一碰就蔫了,什么用处都没有了。而且姑娘说,这种奇异花草,有时还会有些灵异的怪兽守护呢。”
公蛎虽然在风月场中混过,却同这种感觉完全不同,顿时浑身僵硬,结结巴巴道:“当然……当然,在下便是一个……用情专一……之人。”
薛神医的舞蹈终于慢了下来,他扎了一个马步,一边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唱,一边浑身抖动如同筛糠,像跳大神一般。而公蛎已经被那种抓挠不得的痒折磨得快要疯掉,只有用力地眨眼、瞪眼,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媚从公蛎的脖弯处抬起头来,向后笑道:“你来了?”她后退了一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神态坦然道:“毕公子请坐。”
毕岸不为所动,蹲在地上,认真研究陶墩上的花纹。巫琇似乎有些焦急,点头哈腰道:“公子快随我来。老朽不才,还是收藏了几件宝贝的。”
巫琇沉默半晌,道:“她脑部生有恶瘤,除非开颅取出,否则定难活命。说实话,我找了她们来,虽然有些私心,但也是想救人的。我祖上曾有以血蚨导出脑瘤而使病人痊愈的成功案例,但具体配方却已失传。”
毕岸任由她打骂,待她气焰稍下,一把捉着她的手,沉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不由分说横腰抱起她,霸道地将她扭动的头部贴靠在自己的胸脯上,大步流星朝卧室方向走去。苏媚竟然安静了下来,左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臂弯里。
公蛎忙藏到身后,支吾道:“一件破衣服……”
巫琇冷笑道:“这个乃是我巫家祖传秘学,我岂能说与你知道?”
薛神医说这些话时语调平和,眼神也没了刚才的猥琐尖利,像是两个相熟的人拉家常一般。公蛎气哼哼道:“我才不管。我爱怎么生活,同他人有什么相干?”
毕岸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解开了绳子。
公蛎的眼睛溜溜地朝着后园瞄去。小妖数落道:“你看看,你这小眼珠子一转,小身板一躬,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公蛎马上想到,自己无权无势,身无分文,薛神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自己这么贵重的果子?顿时冷静了下来,偷眼看着薛神医。
毕岸头也不回:“听不听随你。但是香粉之类,终归还是有痕迹的,你好自为之。”
正坐在门前纳凉的李婆婆凑了上来:“去找那个小妖精?”她每次提起苏媚从来不说名字,都是“小妖精”、“小妖精”的叫。
公蛎在洛水修炼之时,曾听同伴提起,说城东有一个薛神医,特征是左手长着六根手指头,懂一些道家法术,常以神医之名行鬼神之事,碰上这个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做了手脚、毁了道行。所以公蛎在洛阳城中游玩时,很少去城东片区。
公蛎最讨厌人家评判他的生活,道:“这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自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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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江拼命摇头:“不可能,薛神医对我家妞妞如同亲孙女一般。而且薛神医说了,这个病不是什么大问题,极有可能治好。我不多留了,今日真是不好意思,白白折腾了你们一回。”说完乐呵呵走了。
公蛎急道:“同他废什么话,赶紧扭送官府要紧。”阿隼对着大门发出一声呼啸,很快便听到隐约的脚步声。
公蛎绕着毕岸走了一圈,闻到毕岸身上还带着苏媚的香味,不怀好意道:“好香!不亏是流云飞渡的老板娘,这身皮肉,比暗香馆的姑娘们都好千百倍吧?”
既无人来,公蛎随手乱翻,拉开药匣子扒拉了一番,见都是些寻常的草药,部分已经发霉长虫,心想这个薛神医收拾药材也不上心。
小花问道:“姑娘去哪里找枯骨花了?”
公蛎看一个,胖头就点头介绍一个:这个是白马寺求回来的,那个是求西直门的道长给画的……桃木珠子却是胖头自己刻的。
门闩哗啦一声响,像是从外面锁上了,不过窗户开着,公蛎便不以为然,小心翼翼地将枯骨花放在屋中的石几上。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公蛎叫道:“是我偷吃了那块腌肉!”话说出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公蛎不耐烦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公蛎盘腿坐在陶墩上,正伸着脖子看他们一问一答,觉得两人似乎各有各的道理,听了这句话突然心头大震,惊叫道:“尸骨!……我知道!那些女孩们的尸骨……”
毕岸走过去翻开两个小女孩的眼皮看了看,道:“一个重度昏迷,一个气若游丝,马上就要不行了。”
公蛎心里一阵泛酸,恶念顿生,十分尖酸道:“毕公子冷酷无情,他妹妹苏青死了他一点都不伤心,没一点人情味儿。小心你家姑娘上当!”
巫琇沉默片刻,继续道:“偏偏我是个极不长进的人,资质平庸,自己又不求上进,对家族之争毫无兴趣,更不用提光宗耀祖了。所以,”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只能通过祖辈们残存的一些口口相传的药材培养之法,勉强度日。”
他仰起脸,对公蛎哀求道:“龙公子,今晚是我错了。但我今晚同你说的,决无一句假话。”
原来这男子名叫刘江,就住背街的竹青巷,妻子去年病逝,只留下他和女儿妞妞,依靠手编草席勉强度日。他家祖上曾经到骠国做玉器生意,这串翡翠珠子便是他祖母的遗物,一直不舍得变卖,一心指望等女儿大了给她做嫁妆。
毕岸用剑尖挑起一跟断骨,道:“骨头中部发红,关节处发黑,系中毒身亡。从骨龄判断,此人应该四十上下。”然后又挑起马尾:“上等白色马尾浸过松香,是做琴弦的材料。此人对音律比较精通,他是——”
毕岸神态自若道:“毕岸随时恭候。”转身去查看搁架上的陶罐。
小妖一声惊叫,然后好久说不出话来。小花忙跑过来,叫道:“怎么啦?”
薛神医双眼放光,道:“好!好!”打开匣子,往公蛎面前一送。
小女孩挣扎着下来,嘟起嘴巴道:“爹爹,我渴啦。”她不过六七岁,肥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长得珠圆玉润,十分可爱。
巫琇突然叫道:“你就是毕岸?”
毕岸却道:“他说的,是实情。”
薛神医问也不问,伸出两跟细长的手指搭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号了一会儿脉,道:“带病人到后面诊疗室。”说完转身进了后院。
公蛎本还暗自嘲笑小妖随地大小便,一见她过来,顿时慌了神,咬紧花朵,箭一般穿过花丛表面,哧溜哧溜翻过了围墙。
哪知道公蛎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被领进了终日紧锁的上房不说,还被巫琇制服,要挖了他的蛇胆。毕岸无法,只好现身救了公蛎。
薛神医家并不难找,公蛎问了路人,很快找到。
公蛎却满腹狐疑:“无亲无故一个老油子,对一个贫民之女这么好,为什么?”
李婆婆啧啧有声,看看左右无人,凑近公蛎,神神秘秘道:“我看你今天不在家,还不知道吧。她那个好姐妹,前日被她婆婆杀了的那个,今天早上开棺验尸!”
公蛎舌头打了一会儿结,终于说的流畅了:“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信誉?说好了交换木魁果,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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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小心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公蛎道:“若是真能药到病除,收费贵些也无可厚非。”
男子气呼呼道:“当年我闯码头时,同薛老五一个锅里搅稀稠,不算兄弟算什么?想当初,他被人骂我还帮他咧,如今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公蛎急切地想找到反驳的话,口不择言道:“正气?我看你的所谓正气就是没有人情味吧?苏青死了,死后又被他们折腾,你能做什么?还有脸去找苏媚理论!”
公蛎隐约猜到,苏青确非常人,她应是洛水里得道的一尾青额鲤鱼,因爱上书生王俊贤,舍了这一身灵力,布衣荆钗以求陪他白头到老,却不曾想到,纯真的感情下终归抵不过柴米油盐的消磨,寻常的婆媳摩擦竟然能够酿成血案。这件锦鳞袍,便是苏青灵力的凝结,苏青一死,灵力消散,衣服自然也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