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以下無誤。「身」字無庸改 「心」。以正心在誠意後,忘誠則心不正。心主知識思想,而為一身之 主。內統於性,外見於情,其所關至大。凡人之善惡,皆判於心之思。 心能正,則思無邪而身正矣!故正心為修身之本。
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七情皆生於心,而非心之正。故言身不 言心,以見情與性殊。情為形所主;心為氣之帥。各不同也。人若徇情 而傾其心,是逐物也,是心為形役也。情欲既生於心,而身者情之所 寄,故情可役身。心為性所寄,非身所可役。使必先正其心,而後情得 其正;情得其正,而後身得其正。心正身修之義,即此謂也。
凡人生時,性隱而情顯,心微而身著。一屬天,一屬人;一屬氣, 一屬形;一屬道,一合於物。君子則知之:順其性,遏其情;全其天, 遂其人;致其道而明於物,充其氣而約其形。故心無偏私,神全而德 成,道立而性全。皆由於誠意之功也。小人則否:貴形而輕氣,逐物而 悖於道;徒知情欲為生,而忘其性天之本。此所以心不得其正也,由於 意之不誠也。故此章言身有七情,而致心於不正。心不正則身與俱傾, 而生生之本失矣!
《中庸》言中和之道,即以發而中節為則。中節則心不為情所移, 而能就正於性。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位育之功皆 由於誠正之道。故君子必自誠為學也。夫物與人皆同生。一全、一偏, 而性情以判。得性之正者,則德育及物;徇情之偏者,則物蔽其心。可 不慎哉?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情之偏者,而皆有生之不可免 者。一不慎焉,心隨之而傾矣!心隨身傾,是身反為心之主,情反為性 之帥。主奴互失,於道背甚。故徇情者,必戕其身,其心先賊也。
故身安之道,先養其心,心安則身安矣!心失其宰,身為其命,小 人無知,是自斃矣!故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有其身。」身果為患 哉!心不自主而聽於情。情如水火,以焚溺其身,是以為患耳。人生不 能免於情,而情不能徇,欲不可縱,使受之於心,然後身安焉!故心為 君而形為役者,正道也。
今人忽於此,往往以情欲之故,使心不得其正,心危矣!心危而身 亦亡。故修身者,必自正心始。心正則身全。心不得其正,則身雖生, 亦無所適從。故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 味。」
「在」字作「存」字解。即「操則存,舍則亡」之義。不在,即亡 也。心亡則形失其主。雖有耳目口舌,皆無所用之。
蓋人之所以靈者,以心靈耳!心存於性,氣充而神全,故靈。心靈 則視聽聰明,智慧異常。心亡,何靈之有?視不見、聽不聞、食而不知 味,所必至也。且所謂「不見」者,非不見也,見非所見也;「不聞」 者,非不聞也,聞非所聞也;「不知味」者,非不知味也,所知非味 也。蓋所見非心之正,則見者邪見;聞者非心之正,聞皆邪聞也;知者 非心之正,知皆邪僻之味也。故不得謂之見、謂之聞、謂之知味也。
心不得正,而五官百骸無不失其正用矣!如主亡而臣奴皆盡,欲 生,可得乎?夫心之正者:非禮勿視、非禮勿聞、非禮勿食。故無悖於 道,而純合於仁。仁也、道也,皆心之正也。心一正則百骸五官舉隨之 正矣!而奚有於邪僻之見聞也哉?故修身之士必先正其心!余七十從心 所欲,不踰矩者,以心之無邪也!無邪,則目可以視、耳可以聞、舌可 以知味矣!否則,徒逐於物,鮮有不為所蔽矣!故君子必正其心。
【宗主孚聖附注】
此章聖人言之極明。而正心之道皆基於誠意。蓋意一誠,則妄念盡 去,物蔽不生,智慧湛然,無障於耳目。而性之充實,德之宏大,皆於 此見之。在道、佛所習,其旨亦同。 道祖所謂「上德不德」、「大智 若愚」; 佛祖所謂「智慧神通,發於禪定」,如《四十二章經》中之 得羅漢道已,乃可信汝意。即 夫子之從心所欲也。
以意誠心正,毫無妄念,所意所欲,無非純乎天理,故可信從之 也。若學者意未盡誠,心未盡正,妄念猶在,人欲猶存,萬不可因此一 言,自信從其意欲,而致陷於地獄,不可復拔。慎之!慎之!
又曰:正心為修身最要工夫。凡人學為聖賢,必先盡力於此。即親 親新民,皆必先從此,始能隨事措施,無不合道。大而事天敬神,小而 日用動作,外而事上、使人,內而持己立身,皆以此為本。
而儒教自始至終,不乎得力於格、致、誠、正四者。而四者又以 「誠、正」為成功之基,而括之以一「誠」字。格物為誠,致知亦為 誠。正心者,誠之見乎身也。
誠意者,誠之藏於中也;格物者,格以達其誠;致知者,致以明於 誠。故一誠之功,而本末精粗備焉!用之於事而事治;施之於人而人 治;接之於物而物得其所。此由形而下言之也。以之為察則明慧;致之 於神則靈通;反之於本,則永葆其真,此由形而上言之也。故誠者,聖 人之事也,而教人之所志也。誠而後,心無時不存,心斯正矣!心正則 念無私起,意已誠矣!故曰:「欲正心,先誠意。」又曰:「意誠則心 正也。」
心,只是一心。而「一」受之先天,謂之性。「一」則稟諸後天, 謂之情。其實,即為太極生兩儀也。太極即心。心與情,即陰陽二氣。 然性,雖亦氣也,只是先天之真。蓋兩儀未生之時,《中庸》所謂「未 發之謂中」是也。「中」,即所謂受天地之中,皆指先天之真,皆指性 也。以受之於天,故曰「天命之謂性」。
人以性而合於天,故能時存其心,養其性者,乃能與天同德也。天 且同德,人物焉悖?故誠者,乃能致位育之功,明悠久之效也。皆自誠 意正心立其本耳!
此後則言身修事。心既正而性不失,人乃為成人,身乃為成身。故 《禮》有「誠身」之語。誠者,自成也。故身成於誠,即身修在心正之 謂也。所謂修身在正其心,前已盡之矣!此後則自修身,推而齊家、治 國、平天下,只是推此誠而已。
【亞聖孟子講述】
天下治亂,關乎教與政。教其本也,政其用也。故聖王先以教教民 而民循之,不假刑而畏,不假令而從。以其範之者,在人心也。故治世 先教,亂世教先亡。今國中人心無依,奸宄以逞,巧詐以爭。自以為 智,而犯上者多;自以為勇,而好亂者眾矣!是皆教之不存,而人心無 所籓也。
戰國之時邪說橫流,僻行自興,人無是非,國無典型,岌岌之勢不 可終日。要皆楊、墨之徒,假聖欺世,毁教自智,以天下為壑,而人隨 以陷溺。余不敏,辯而正之,使人知周孔子之教、堯舜之道。雖功不見 大,而教賴以立。由今言之,較彼時為尤甚。楊、墨雖詭以行,而猶假 聖人以為言。今則非聖、無法者遍天下矣!教之不作,國奚以保?民奚 以生?故列聖憂之,降靈說道以啟諸子,而新教幸以立。
蓋教之傳也久矣!唐虞之世,契為司徒,官則司之。夏、商及周, 猶率舊章。孔子繼周公而聖,不在其位,教以師授,然猶僅及門弟子 也。孔子既沒,諸弟子爭述其緒,漸推於眾,而教之規乃大具。故論儒 教,必以孔子為宗也。
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二帝三王之遺,備諸一人。所謂集大成 者也。其述教也,首於《大學》。《大學》、《中庸》固一篇而次第 之,以傳者非一人,故分為二書。讀者不可不貫通之也。
《大學》之書,首言為「道」。即《中庸》「修道」之「道」也。 「修道之謂教」一語,已舉包儒教之旨。故教者教以道,而修道即以修 教也。
大學之以道為教者,首曰「明明德」。道之體難見,其所見者德, 即道之用也。終曰「止至善」,道之用已備,而進乎體。「止至善」即 儒教獨一無二工夫,為修道之極則也。「明明德」者,以德明而自明 之。其理即本道以為修,而致道於實用。其事則自格物致知,以至治國 平天下,無非明德之事,而皆明德之所為也。故聖人於此言之最詳。
而「明明德」雖由本及末,由內達外,似若別然不同,其實一以貫 之。人或用之於身則身修;用之於家則家齊;用之於國與天下則治且 平。不可執一而說也。故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余為之申曰: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理一而事萬,用殊而本同。君子不 為器也。然其能致此者何也?蓋在於明乎道而習其旨也。
所謂道旨者,則自格物至正心四者是也。由大學之道,以修其循道 之教,皆莫不由此始。故曰「為道之旨」,或曰「基焉」。如木之本, 水之源。由是而干於雲霄,放乎江海,無所慊也。故修身以外之事,極 其用;而正心以內之事,立其本也。格物以至正心,其次第若四,其工 夫仍一,皆以為明道也。
格物之義, 夫子已言之,即如後人所釋亦甚明。蓋格物致知,皆 為誠意也。誠其意者,誠其身也。不先格物,則身不得而誠。《中庸》 曰:「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格致即為明善也。何以言 之?善是性所固有。為情所牽,物欲所蔽,則動於惡矣!惡者,只知逐 物,而不知惡之為害。蓋以物交物者,焉有不為惡者乎?以耳目之官, 不思而蔽於物也。
故誠者必先思,思則善生。誠意,為省察其念,即思也。思則得 之。得明善也,如有物焉。耳目之不得知其美好也,必由心加以思之, 始知其善惡也。故思以明善惡,明以去欲,去以誠意,誠以正心,心正 則知性矣!性存則明道矣!故曰:「養其心者,知其性矣!」又曰: 「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皆謂誠正 之道,在格物以致其知。而修道之要在存心以養其性。
《禮》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皆所以誠身也。」不 過者,即格之功也。格而後明物之性,察善惡之辨,以成人之性,而推 及成物之性。是即「不過」之謂也。不過乎物,而後物得其情;物得其 情,而人致其誠。此仁人孝子,由格物以誠身之道也。故格物者,使人 明乎物以去其欲,盡其性以順其生。此仁人孝子所以合乎道,順乎天 也。
誠身而後能致其誠,上合於天神,下及於人物,無不得其所也。故 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位育者,即盡誠以致之也。中 和者,即明道以順之也。格而後知,中而後和。故「和」者,即「不 過」之謂也。中和,盡道之體用;不過,見道之本末。皆由格致以致之 也。
誠意之與正心,一關省察,一關存養。只是為明性耳!明性即以明 道;明道即以明天。天人之契,只在一誠。而誠能換天者,以其能明性 道也。故曰:「知其性則知天也。」又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 也。」天且不遠,而況人乎?而況物乎?
故誠正之道,即存養之事;存養之道,即事天之事;事天之道,即 誠物之事。天人之相得,而道之用無量矣!此義與《中庸》至誠如神,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即一理也。故聖人教人,必以格致誠正為其本。人 之修道,亦必以格致誠正為其基也。此章與道、釋各教無異,而新教尤 極明言之。學者不可不知!
【宗主孚聖疏述】
聖人立言,含有二義:一為內,則誠正之事也;一為外,則仁民愛 物之事也。而二者一以貫之,故言簡。如佛、道之教,亦含顯、密二 義。顯者,可徵諸事物;密者,深會於精神。故讀聖人經,須逐語仔細 深思之、明辨之,而後篤行之。如是,可無背乎聖人之旨矣!若徒知其 粗而遺其精,察其外而忘其內,是一知半解。不足以知聖人,即不足以 見道也。
蓋聖人之言法乎道。道有體用、有動靜、有本末、精粗,如太極含 二氣也。太極,者不可偏於陰陽;道者,不可失其體用。故言一事一物 必合上下內外而察之。知上則下亦明;知內則外亦明。故宜舉形上之 道、形下之器,以並辨之也。後人往往不明此旨。言上則遺下,言外則 失內,不得貫通之。故道終不明。道、佛則分別言之,故易知耳!世人 疑儒教不講修持、不求證道,但言人事、言治平。實不知誠意正心之真 義也!誠正之事皆修持功夫,皆事天神、明因果、成真證道工夫。茍不 徒以文字習之,而按所教以求意之誠、心之正,無時不如是,無事不如 是,則成真證道之期不遠矣!茍欲以教救世,必先明道,習於修持,以 為成真證果地步。則誠正工夫,可不實踐之乎?
述修身齊家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 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 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 也!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以上述修身齊家
(今本)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 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 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
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
此謂身不修不以齊其家。
謹按:今本列傳之八章。「人之其所親愛」起,至「莫知其苗之 碩」止,現移前格物致知章。本章自「堯舜帥天下」起至「未之有也」 止,今本係在後傳之九章,釋齊家治國。
【宣聖孔子講義】
此章因今本誤。係「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堯舜帥天下以仁 而民從之」,至「未之有也」,下接「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齊家之道,在先其身。即《孟子》所謂「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 身」,及「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又:「身不行 道,不行於妻子」諸語之謂也。蓋身者家之本。本不立則枝不榮。《中 庸》順親之道、《禮經》孝子誠身,皆以先修身而後可言齊家也。一家 之中有父子、昆弟、夫婦之倫;祖孫、叔姪、姊妹、妯娌之誼;尊卑之 序、長幼之別;孝弟忠信禮讓慈愛之道,皆不可忽。推而及於僕役、奴 婢,犬馬、賤物,皆各宜處之以禮,接之以誠,遇之以仁,待之以恕, 使各得其所而自樂其樂,利其利。此則齊家之大要也。
由孝言之,敬宗尊祖,推而至於睦鄰;由弟由之,愛親敬婣,推而 至於和悅戚里,亦皆齊家之事也。事無大小,人無親疏,物無愛僧,地 無遠近,時無新舊,皆須制之以禮,衡之以情,而不失於正,不悖於 理,則則善於齊家者也。處常處變,或經或權,造次之頃,顛沛之際, 臨難毋茍,見利毋私,皆齊家者不可不知。
至以自厚其責,自薄其奉,和讓溫恭,淑慎嚴肅之度,不踰不失, 皆得乎中。為長者則督,為幼者則率,上不自高,下不自侮。以謹以 順,養其天和,以道為循,以德為則。而門中晏然,族戚無間,然後可 以語於齊矣!
齊者,一也,整理之也,使無過不及,各得其所也。而皆在於身之 修矣!故齊家之本,必先修身;孝弟之道,必先誠身。身有未修,則無 以示人;身有不誠,則無以服人。不誠不修者,必遭六逆之禍,倫常以 墜,道德以喪,何以語於齊哉?堯舜之道本諸身,故能先齊其家而推及 於天下。所謂老老幼幼,以運天下如反掌也。堯舜之道,不悖於仁。故 瞽瞍底豫,象亦感格。此即身修家齊之驗也。身能誠矣,則人自從,不 待令也,故民從之。
而桀、紂之君,反堯、舜所行,以暴虐於民,而天下亦化之,皆自 身作則之效也。身仁而人從仁;身暴而人從暴。故欲齊其家者,可不先 修其身乎?若反其道,則雖以刑威之,不從矣!故不能修身者,不可齊 其家也。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是修身以誠,而望人服也;無諸己而 後非諸人,是反其身無過,而督人以從也。即恕也,亦即仁道也。善學 者當知所勉焉!
又曰:齊家之道,本諸修身。前已示之矣!惟儒教自修身至治國平 天下,皆本誠正工夫。推而致於實用,為完成明明德之功。其在位者, 則由教而措之政;其無位者,則以行其教。二者,以地位言雖不同;以 教之本旨言,一也。
堯、舜、文、武,皆君天下,以教布政,功業昭炳;後之聖賢或出 或處,功業雖不必同,而學業不可不造其極。平居講學論道,為措之於 用也。茍得其位,自無不理;即退而司教,其明明德之旨趣,亦與在位 無殊。故教之所以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