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禾花愣了一下,忽想起来方才打针时,自己抱着方举的手臂,一径哭喊着“爸,我不打针,我怕疼”,顿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蒋禾花抽抽搭搭讲了事情经过,方举让她在原地等着。
男人立即松了手,哈腰连声向蒋禾花道歉。
蒋禾花走到了楼下,方举仍是没有折返,她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方举:“你跟着我干什么!”
方举上前两步将她手臂一抓,“问你话呢,是不是回去?我送你?”
下午四点半,到达枝川市,方举要请两人吃饭,许杨摇头,“我社团有事,昨天就在催了,不能耽误,方哥你和禾花去吃吧,”又强调,“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学校。”
男人正要破口大骂,抬头看见扔瓶子的人了,立即噤了声,喏喏道:“方总。”
清明假期结束之后,照常上课。这天中午下了课,蒋禾花接到逃课在宿舍睡觉的室友打来的电话,“下课没有?”
下葬之后,送灵车队返回渡河镇,吃完中饭,各自散了。蒋家少了一人,彼此都有些惶惑,收拾干净屋子,一时安静下来,各自回去休息。
方举愣了一下,目光微微一沉,收回手插入衣袋,跟上前去。
再开学便是大二,功课繁多,蒋禾花又是学的小语种,平日里空闲时间便不如其他文科专业多,加之周末还要做兼职,连轴转之下疲劳过度,没能抵抗住流感的侵袭,生病了。
在家陪了许棠几天,蒋禾花开始寻思学许棠,晚上摆个摊挣点儿零花。她家庭条件不好,脑子不如许棠灵光,成绩只是中等偏上,拿奖学金有些难度,只能自己打工挣钱,减轻家里负担。
方举笑了笑,将副驾驶上的布袋子提起来递给蒋禾花,“你妈妈让我带给你的。”
方举笑着点了点头,“阿姨还没松口让嫂子过来,险哥在打持久战。”
蒋禾花紧抿着嘴,蹙眉看了男人一眼,将自己的提包拎过来,转身朝包厢外走去。
早饭吃得晚,吃完已近十点。蒋禾花到周险家时,方举正坐在院子里,跟许杨聊天。
说罢,一转身便又走回黑暗之中。蒋禾花站在门口,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这才掏出钥匙继续开门。
方举摆了摆手,问她:“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餐馆?”
蒋禾花掀了掀眼皮,“不好玩。”
“让厨房熬了点鸡汤,你还没吃饭吧?”
蒋禾花烧得糊涂,只觉整个天地都在晃荡,似要悬倒倾覆。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父亲也曾这样背过她。只是后来弟弟出生,便再也没了这份殊荣。
蒋禾花看着他——事实上,她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正眼看他——忽发现其实这人正如室友所说,长得还不赖。她和其他女生一样,喜欢的明星都是梁朝伟、吴彦祖那一挂的,忧郁深情,一眼看去便似有无限的故事。
蒋禾花点了点头。
蒋禾花看着手里厚厚一扎红包,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为难,“呸”了一声,低声说:“你抢的我三百块钱还没还呢。”
婚宴结束之后,长辈亲戚各自散了,方举开了个大包厢,年轻人续摊接着玩。许棠怀孕不能劳累,便说要先回去休息。蒋禾花本打算跟着许棠一起回去,但被人拉住了,只好留下来。周险陪许棠回去,临走前许棠特意叮嘱方举要照顾好蒋禾花。
所幸校外的小吃一条街总体而言比较平价,方举转了一圈,挑了家店面整洁的粉丝馆进去了。
蒋禾花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蒋禾花点了点头,脚步顿了顿,转身上楼了。屁股刚坐下,室友后脚回来,笑嘻嘻说:“老实交代,你跟那个开大奔的人什么干系,上回找你的也是他吧?”
六小时的车程四小时就到了,尚没到十点,蒋禾花家门口搭起了长棚,灵堂已安置妥当。
蒋禾花忽觉心口一闷。
渡河镇的规矩,停灵三天,清晨下葬。
方举见她来了,立即起身,冲她一笑,“早饭吃了?”
“不吃宵夜,长胖。”然而蒋禾花还是接过了打包盒。
蒋禾花抹了抹眼睛,“哦,明天早上。”
“嗯,肺炎,正在校医院打针。”
蒋奶奶这些年一直在生病,靠吃药打针吊着,过年的时候精神好了一些,甚至都能下地走路了。但撑过了许棠的婚礼,病情又开始恶化。蒋父带着去县里的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要么动手术,要么只能靠吃药继续维持,但做手术意义也不大,癌细胞已经扩散。
“哪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我邻居姐姐的老公的朋友。”
蒋禾花摇头。
很快东西端上来了,两人默默吃着东西,再没说话。吃完之后,蒋禾花付了账,方举又开车将她送回宿舍楼下。
“谁信!我瞟了一眼,长得还挺帅啊,你难道就没一点意思?”
二十分钟后,两束灯光划破黑夜,方举车停在蒋禾花跟前,“赶紧上来吧!”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便看见一个啤酒瓶子正朝着这边飞过来,男人吓了一跳,立即往旁边一躲。啤酒瓶子在脚边炸开,酒水和碎片瞬间溅了一地。
蒋禾花一手掌着手机,一手将书收进包里,“下了,收东西呢,怎么了?”
“肺炎而已,社区医院都能治。”
当然蒋禾花不知道,只觉得这两个月真是值。
虽然留了电话,但蒋禾花打定了主意决不主动打给方举。
“都行。”
蒋禾花点头。
方举笑了笑,“能吃进饭,看来是不要紧了。”
“还好。”
从渡河镇到市里,开车要将近六个小时。蒋禾花想他千里迢迢过来,也不吃饭,先给她送东西过来,心情有些复杂,想了想,便说:“我请你吃中饭吧。”
男人将另一只麦克风塞进蒋禾花手里,伸手将她腰一揽,“来来来,唱两句,让哥哥我听听好不好听!”
一时包厢里灯光乱晃,音乐轰鸣,笑声骂声混作一团,嘈杂的声响一阵阵冲击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