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举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递进去,“够不够?”
方举再次见到蒋禾花,是在周险和许棠的婚礼上。
周围吵吵嚷嚷,方举跟在周险身旁,给把门的蒋禾花塞红包。门开了一线,蒋禾花捏了捏他递进来的红包,扬了扬下巴,“就这么点,也想把我们许棠姐接走?”
方举笑了一声,“怎么会,肯定得等你。”
“我听许棠姐说你们在枝川有个酒店,许棠姐不来,谁在打理?”
蒋禾花零花钱都是自己做兼职赚来的,平日花得极为节省,夸了海口说要请客,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蒋奶奶生前曾表明要葬回山里,和蒋爷爷挨在一起。
方举挠了挠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笑了笑。
方举沉着脸,皮鞋踏着一地的玻璃碴子过来了,目光朝着男人手臂扫了一眼,“还不放开!她是嫂子的妹妹,是你能碰的?灌了两口马尿就不知道是谁了!”
许棠的婚礼,蒋禾花是请假回来参加的。她在家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学校了。
蒋禾花本想拒绝,但方举千里迢迢给她带东西,没招她没惹她,着实挑不出半分错处,想了想,还是与他交换了号码。
两道影子被昏黄的路灯光拉得很长,路过沉寂的街道和渡河桥。桥上早已没人摆摊,桥下流水却始终潺潺。
蒋奶奶自己不同意做手术,做了几次化疗,就回家休息。家里也知道这一年是撑不过去了,开始早早地做打算。
“来嘛,陪我唱首歌,我请你喝酒!”男人不由分手拉着她往前走。蒋禾花一路挣扎,“你放开我!”
蒋禾花猛咳一阵,声音烧得沙哑,“不回去了,我还要打三天针。”
她穿着条粉红色的长裙,站在许棠身侧,俨然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清醒过来时,身上的烧已经退了。先是看到了悬挂着的塑料软管,偏过头,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她站在窗前。
方举有些讪讪,坐了片刻,也就起身到别处去了。
然而现实生活中,真正适合相处的,兴许就是方举这一类人。热情,开朗,从不斤斤计较。
方举笑了笑,“这都不好玩,那你平时玩些什么?”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终于到了蒋禾花家门口。方举停了脚步,在黑暗中笑了一声,“当年抢你钱也是逼不得已,这事儿我跟你道歉。”
“没事,”方举摇了摇头,“凌晨车少,我有分寸。”
方举笑了笑,“我不像险哥,钱得攒着准备成家立业。我就随自己高兴,买了辆车。”
入院治疗的时候,接到了方举的电话,询问她十一假期回不回家。
蒋禾花顿时一愣,她未曾想到,方举也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蒋禾花正要顶一句“你懂什么”,方举却接着说,“我哥死的时候,我妈差点成了废人,整一个星期滴米未进。”
“我送送你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方举蒋禾花送回宿舍楼下,“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室友赶紧翻她电话本,找出方举的号码拨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市里?”
蒋禾花垂头沉默,片刻后,低声说:“方举,谢谢你……那,那三百块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
为了表达歉意,方举往工资里多塞了两千块钱。
五一的时候,蒋奶奶去世了。
方举笑了一声,“我答应了嫂子要好好照顾你。”
蒋禾花接过,往里看了一眼,又抬眼看了看方举,说了声“谢谢”。
她收拾好东西匆匆往宿舍走去,走到楼下便看见树荫底下停了辆奔驰。她不由加快脚步走到车窗外,刚要说话,看见驾驶座上的人了,立时噎了一下,惊讶道:“方举?”
室友吓得六神无主,想将她送去医院,又背不动,只好使劲搡着蒋禾花,“你那姐姐老公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你有他电话吗?”
方举走过来,“你饿不饿?”
蒋禾花仍是没抬头看他,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你管不着。”
新郎新娘走了以后,大家越发肆无忌惮,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方举都招呼好之后,见蒋禾花正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划拉着手机。
心里在想,恐怕今后,还得继续麻烦他,谁让他当初抢了自己三百块钱呢。
蒋禾花将他手一把甩开,眉心蹙拢,几分嫌恶,大步朝外走,“我不要你送。”
方举怕她觉得吵,开了间包厢,点好菜,吩咐服务员直接加塞,不到十五分钟,四道菜便上齐了。
“许杨也要回学校,坐我的车一起走吧。”
方举继续掏,掏一封看一看蒋禾花的脸色,掏到最后,他口袋空了,笑嘻嘻说:“还是不够?要不我再给你打个欠条?”
“哎,就怕你们说‘随便’,‘都行’……去周府海棠吃行吗?险哥和嫂子的店,你还一次都没去过吧?”
方举还在睡梦中,接起电话时声音迷迷糊糊,听见蒋禾花在哭,顿时一个激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禾花莫名其妙,“我不认识啊。”
“总得吃一点,要不我给点一份皮蛋瘦肉粥?”方举看着她,笑容灿烂得晃眼。
蒋禾花接到电话是在凌晨四点,她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下楼。宿舍门还没开,宿管阿姨被吵醒,正要打算骂她几句,见她正扑簌扑簌掉眼泪,吓了一跳。
吃完之后,方举将她没吃饭的半盘春卷打包,“拎回去当宵夜吧。”
蒋禾花也不废话,抹了一把眼泪,提上袋子,飞快上了车。
回去不着急,方举老老实实开着。许杨坐副驾驶上,一路和方举闲聊。蒋禾花听入几句,似乎在讲什么庭审,她不知个中缘由,听得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