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耐心听着，笑一笑，偶尔与贺槐生交换一个目光。

夏蝉上前一步，将他手挽住。

“哪里不满意？”

“哈，我也是这么回他的。我就咬死了除非结婚，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他。之后，他很长时间又没联系。我那时候刚刚找了一个工作，正在试用期，干得好好的呢，他又跑去了。这回，就在我们公司楼下，把戒指给我套上了。”

夏蝉便又问贺槐生：“你觉得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听得夏蝉也跟着热血沸腾。

贺槐生点一点头：“都好。”

夏蝉拿眼瞧她，“你俩……”

“我看过贺槐生的新闻发布会了，真的完全没想到他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陈艾佳看着她，“他聋了这么久，你觉得全是为了忽悠贺启华吗？没必要。他其实就是自尊心太强，非要证明自己，即便是残缺的，他也不比任何一个人差。这样的人，你要让他心甘情愿去做出改变，肯定得有一个契机——你觉得这是什么？”

“我怎么了。”

他手上还沾着铁锈，便也同样地沾到了夏蝉的掌心里。

老裁缝连连赞叹夏蝉有眼光，“一般人可不敢选这样儿的颜色，都选些素的、俏的，其实颜色深了，穿在身上才有那股子韵味，小姑娘们都不懂。以太太的条件，穿这个赭黄，也是衬得起的。”老裁缝又指了指另一块料子。

“没多大事，就摔骨折了。那时候，程子晋跑去医院看我爸。我爸妈隐约听人说我在崇城‘傍大款’什么的，特别生气，就当着程子晋的面，把我臭骂一通。骂得特难听，什么‘寡廉鲜耻’‘家门不幸’……全都骂出来了。回头我就跟程子晋说，我跟他再没可能了，除非他娶我。我说这话，压根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因为我知道他这人绝对是不会轻易结婚的。果然，他就走了……”

夏蝉低呼一声，“严重吗？”

夏蝉不以为然，“真要是那些死缠烂打的戏码，我不信你会回头。”

老裁缝量完，又让夏蝉选择样式。所有样子都是老裁缝自己亲手画的，贴在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里。夏蝉也是头回知道旗袍还有这么多讲究，光是领子就有曲襟、琵琶襟、如意襟、大圆襟等样式，袖子也分宽袖、窄袖、荷叶袖……她看得眼花缭乱，压根无从下手，索性一丢，让老裁缝替她选。

夏蝉便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陈艾佳笑了，“其实，每个人都有不愿妥协的底线。对于程子晋，不结婚就是他的底线。他愿意为我妥协，我觉得这就够了。不一定非得考验什么的，这些都是虚的，没意思。”

老裁缝忙说：“我给太太加个急，两件，一个月。”

厂房是贺槐生父亲在世时建造的，最老的也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厂里刚刚恢复生产，高耸入云的巨型烟囱里冒着阵阵浓烟，像是换了痨病的衰朽的老人呼呼喘气。厂房年代久远，设备就不更换，每年贺启华都得送出大笔的钱，用以通过环保、消防等各种测评。早就有人说，贺启华已不打算整顿更新星晖原有的产业，准备就这么拖着，能捞一笔是一笔。

贺槐生目光一敛，“不回。”

夏蝉若有所思。

夏蝉轻哼一声。

“别跟我装傻。”

贺槐生看着她，“你就不能给我一个为你花钱的机会？”

贺槐生朝他伸出手，他手掌在自己裤子上擦了又擦，才跟贺槐生握了握。

贺槐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打到贺启华的痛处，让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贺槐生开口道：“都做。”

贺槐生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沉默以对。

夏蝉走过去，先被她一个熊抱。

忙里偷闲之后，夏蝉便又随着贺槐生去了厂区。

陈艾佳便笑说：“真的就是死缠烂打，不信拉倒。”

夏蝉心想，这人哪有过年败退时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回去休整几个月，越发成了精。

夏蝉却有些犹豫：“两件要两个月，拿到手夏天都过去了。”

夏蝉说：“想得很美。”

“还是我自己来吧。”

答应或是不答应，贺启华都得仔细掂量。

夏蝉也跟着停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铁牌上的字依稀难辨。夏蝉连蒙带猜，大约看出来，那上面是“星晖肥皂厂”几个字。

她的底线是不学手语，因为这意味着她要放弃的自己的立场和坚持，去迁就贺槐生的世界。

“……”

这一年来她时刻紧绷神经，如今得闲，暂时也不打算折腾，自己在家休息，偶尔替贺槐生做一顿饭。

“不然还有谁？”

而寂静的环境，如果对贺槐生而言是安全的、习以为常的，那么他的底线，恐怕就是拒绝改变。

贺槐生丝毫不着急，工厂承诺的暂停罢工只有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之后，如果贺启华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局势恐怕将超出他的控制。

夏蝉一时沉默。

“不满意。”

她顿了顿，说道：“我刚走没多久，程子晋就跟过去了，无非是希望我不要冲动，起码酒店的工作不要辞。我当时去意已定，那时候我爸妈甚至都已经开始张罗着要帮我找工作了。整个春节，他就住在酒店里，时不时的跟我打一通电话。初六的时候，我爸下楼时摔了一跤……”

夏蝉给她勒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使劲挣开了，朝她身后看了看，“就你一个人？”

陈艾佳挑眉而笑，“你觉得程太太这个称呼好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