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潼对她有怜悯亦有憎恶,但面对面时,终归是前者会压过后者。
只是她的人生不只有他,还有更多叫她不适从的东西。
陆明潼在清水街那边待到傍晚,抄上外套出门。
她一生的颠簸自那时始,跌过无数的跤,漫长的余生都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沈渔怄心自己上一秒还那么矫情深笃地安慰他,“……陆明潼我们果然只是一起吃饭做-爱的肤浅关系罢了。”
陆明潼笑了,“姐姐是想支配我?”
她有耐以生存的本事,她不是不能养活他(她)。
看他白t恤外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眉目较之上回所见更有硬朗之感。应当不是错觉,常常萦绕他的一种疏冷的孤僻之色,减淡许多。
陆明潼自背后抱她,对她说,即便他与蒋从周,实质上只是陌生人,听他安排后事的语气忏悔生平,他依然有片刻觉得于心不忍。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都没主动说走。
小朋友不高兴了:“这粥很淡啊。”
又告诉她,为了拒绝这份不该属于他的职责,他拒绝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照他所言的配置,市值至少是上亿级别的。”
陆明潼自知理亏, 不辩驳了, 乖乖喝粥。
前-戏都不做了吗?
薄冥冥的暮色,沿途的花正在败谢,整朵整朵地落了一地。
陆明潼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别说了。”
“有必要的时候,我还能是你大爷。”
直到许萼华请求:“这里离我酒店不远,能陪我走过去吗?”
许萼华有整个都被他否定的感觉,这种极有挫败感的认知,让她很难继续开口了。
沈渔说:“心软是我们共通的弱点。但我知道,你不会让人利用这个弱点来伤害你自己的。即便你有不坚定的时候,还有我呢。未经我同意,谁也不准动你,因为你现在彻头彻尾是我的人。”
他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告知:“我跟沈渔在一起了。”
一顿饭,不过是将微信上的那些嘘寒问暖,面对面地又照搬下来。
陆家因为此事蒙羞,她在那些刻薄之中,始终抬不起头来。
这一番话,让陆明潼没法反驳。
而陆明潼即便不感兴趣, 也会陪着她一起, 间或就节目内容吐槽几句。
沈渔一一解开盛装夜宵的塑料袋子,将一次性方便筷掰开递给陆明潼。
“已经见过了。”
陆明潼说,不会认他的, 原本生命里,这人就是缺席。今日愿意去见他,只是想听一听当年那个故事的真貌。
他是食欲淡薄的人, 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
陆明潼神色再平静不过,坐下接了菜单,随意翻了翻,点了一份黑胡椒肋排。
陆明潼喊来服务员买单,且不大耐烦地驳回了她想付款的要求。
但食物香气、浅橙灯光与沈渔的存在本身,还是感染他,让他从这些之中汲取了暖意。
陆明潼吃惊神色,“你想无-套……”
许萼华顿一顿,住了声。
陆明潼应承地很不悦,明显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并且丝毫不同意她这个决定。
她依然不怎么见老,只是每一回见面都很瘦,且一回比一回更清减。
她告诉陆明潼,那时候她都找靠得住的朋友联系好了医院,预备做手术。躺到了手术台上,望见那冰冷的钳子,突然的心生觳觫。她怕那钳子搅碎的时候,那条生命会疼。虽然护士告诉她,不至于的,胚胎还没有知觉。
因此,她唯有不断地、不断地逃离那些叫她难过又手足无措的环境。
“……”沈渔觉得他话里的语气变了味,不敢说话。
她前二十二年的人生被陆家保护得太好,未历风雨,也从未修得为人处世的圆滑。且她从事艺术这一领域,原本就有更敏感、脆弱的心性。
他之所以扭曲了是非去维护许萼华,正因为,长大的过程中,许萼华从未出于主观意愿地伤害过他。凡她所能,必然会给他最好。
因他实在不愿意当面驳她:你承担了什么后果?后果,是叫我们这些心软的、离不开又挣不脱的人承担着的啊。
“当然不需要,你看,我不是心安理地住着一千五一间的次卧么?”沈渔笑嘻嘻说,“这个价格等同于精准扶贫了。”
有时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何必不更自私些让自己过得更好,永远在钻一些不相干的牛角尖。
便慢慢地告知了沈渔,蒋从周的事。
服务员将杯里的柠檬水添满。
许萼华到底不想浪费这一次会面的机会,这不甚明亮的夜色给她一些决心,“明潼,你是不是恨过我。擅自任性地将你生下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在照顾他这件事情上, 沈渔具有不可挑战的权威。
陆明潼似一下被她戳到自尊地骄矜起来,“你觉得我需要靠别人来定位自己?”
特意地,远远地绕开了清水街。
有些话适宜餐桌上说,有些话,更适宜睡前耳语。
结束以后,去浴室简单清理。
“叫你不吃晚饭。胃疼的人不配吃这么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