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陆明潼从头打量一遍,那种仿佛是见了亲戚家有出息的小孩般的喜悦溢于言表,“还在读大学吧?”
陆明潼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见电视旁边挂着一张上了年头的全家福,一对夫妻拥着一个男生,那男生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
说估计沈渔工作挺忙的,怕打扰到她,一直没联系,不然合该多走动走动;说沈渔前一阵过生日,原该接到家里来吃顿饭的,但陈蓟州没回来,怕她待着不自在;说最近天气愈发热了,但空调还是不能开多,楼下邻居就有个得空调病的,汗出不来,别提多难受……
他知道自己压根不是,不过没坏到全然是非不分的程度而已。
沈渔找位置停了车,送陈妈妈上楼——陈家也住清水街那样的老楼房,没电梯,得爬楼梯,怕用力会让伤口处线挣开。
陆明潼略带局促地冲她点了点头,“您好。”
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陆明潼拿着工卡跟上来。
沈渔笑说:“邻居家的弟弟。”
她大腿上莫名长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肿块,摸着不痛也不痒,拍了片,做了肿瘤标志物检测,预估就是一个良性的纤维瘤,用不着住院,在门诊剥除,标本送检即可。
陆明潼听得越发沉默。
“我昨天说你上赶着献殷勤。对不起。”至少,陈妈妈是无辜的,不该被他迁怒,且主观臆断地编派。
正准备起身,陈妈妈忙说,“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偏头一躲,“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自重点。”
也看得出来,陈妈妈对沈渔的喜爱诚惶诚恐,好像生怕慢待了她。
沈渔看向陆明潼。
陈妈妈已和医生约好手术时间。
“我也不是什么周扒皮,给你算带薪,你好好休息。”
陈妈妈便找出来两双凉拖,脸上很有些歉仄的神色。
路上,被问及三餐是否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陈妈妈说不用,腿上这么一个小伤口,影响不了干活,单单煮个面条是没问题的。
“阿姨您说。”沈渔放下杯子。
陆明潼坐直身体,“我去外面等……”
离开了陈家,沈渔预备直接去工作室,下午还有个总结会,等着她主持。
这番开场白,使沈渔突然有惴惴难安之感。
她从前觉得,陈蓟州可能只是不把她当外人,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这个判断了。
陆明潼不说话,上前一步挤开了沈渔,便要去搀陈妈妈手臂。
沈渔来接陈蓟州的妈妈去医院,陆明潼非要跟来,一个理由就将她的拒绝的话堵死:“你不是很擅长人情世故吗,我近距离跟你学学。”
沈渔不知道该觉得心梗,还是豁然开朗。
陈妈妈在对面坐下,看他俩喝了水,殷勤地贴一个笑容,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白瓷杯,只稍微抿一口,看向沈渔,难启齿的模样,“……小渔,阿姨有一个不情之请。”
“还是换换吧,您这几天干不了重活,我们不能把地弄脏了。”
可是怎么,考虑未来去留的时候,不和她商量,要托人帮忙的时候,倒第一个想到她呢?
半小时后,沈渔开车载陈妈妈回去。
陆明潼别过头,些许的不自在,因她笑意里似有对他“迷途知返”的欣慰。
她仿佛觉得再多问两句就失礼了,再冲着陆明潼笑一笑,转回身去。
会议室门掩上之后,唐舜尧笑问:“怎么了?找我要带薪假?”
陈妈妈见沈渔垂下目光不说话,也跟着神情不安,“……小渔,这事儿蓟州确实办得不对,他应该跟你商量的。不过他肯定没有恶意,他只是怕你为难。你跟他好好说说,他肯定会愿意听你的。”
“嗯。我去趟首都。”
除却这桩无伤大雅的小事故,整场婚礼超高水准,完美符合预期。据说结束之后新娘子满场找沈渔,要同她道谢,听闻她生病了,还开玩笑说老板该给几天带薪假。
会上,沈渔强打精神看完了婚礼过程的部分原片,少有的,心里没半点喜悦之感。
沈渔的车等在小区门口,副驾驶座空了出来,陆明潼坐在后座上。她这台polo仿佛盛不下他的长手长脚,整个人局促得很。
“我陪你去。”他脱口而出。
陈妈妈放下水杯,先叹一口气,“蓟州让我别跟你说,但我知道他的性格,等他主动告诉你的时候,怕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门口一张红色地垫,印着“出入平安”。
陆明潼直觉手里这双深蓝色的男式凉拖,应该是陈蓟州的,有些抗拒,直到沈渔已进了屋,回头看他一眼。
陈妈妈拿钥匙开门,叫他俩进去喝杯水再走。她知道沈渔是特意请了假的,不好留她吃中饭。
转头看一眼,万幸,那目光里只有关切,没有事后诸葛亮的嘲讽。陆明潼一向是知道分寸的。
她看见了沈渔的车,立即小跑两步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先急忙忙地道歉,说早上家里煤气用完了,等人送一罐新的上楼,耽误了些时间。
她开着车,觉察到副驾驶座凝视的目光。
他低声问:“你请了假?”因她在下班之前发的工作邮件里,注明了自己未来两天不在办公室,有事电话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