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不怪我妈。我爸成这样了，她没必要把一辈子也搭进去。”

中午梁景行过来了一趟，将姜词的行李和常用物品都搬了过来。他下午有个极其重要的回忆，吃过中饭便走了。走得匆忙，姜词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工作日的上午，医院大厅里仍是络绎不绝。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因太过于接近人最脆弱无能的本质，也太接近死亡。

梁景行沉沉笑了一声，只说：“真好。”

打完电话，姜词向司机报了个地址。

“你……坐吧。家里也没收拾，挺乱的。”她将沙发上的一件汗衫拿起来，扔到浴室外的一个篓子里。

她将手里提包护在身前，抬眼看着刘亚芬，暗自镇定呼吸，“刘阿姨。”

姜词自小就不爱去医院，打个小针也能哭得肝肠寸断。那时候姜明远按着她不让她动弹，一边安抚道：“打完了就放你两天假，不用画画，我陪你去公园玩。”

怀孕生子都是大事，梁景行半点不敢马虎。他先给梁静思打了电话，让她亲自陪姜词去做体检。

张语诺见她在观察，解释了一句，“原来的房子卖了，这是我爸一个朋友的房子，临时租住的。”

刘亚芬冷笑，“你倒有脸提，你不如问问你傍上的那人做了什么好事？”

高考那日刘亚芬持刀踹门的景象仍在眼前，姜词骤觉双脚一软。她怕激怒刘亚芬，便定下脚步——她如今怀孕了，要跑恐怕是跑不过的。

三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张语诺远不是这幅模样。姜词记得那时候她还穿得不错，并不像受过多少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是，傍上梁家这棵大树，自然不愁吃穿。你跟你老子可真是一个德性，只管自己吃饱，哪管他人死活。张德兴这人吃亏就吃亏在老实，帮人卖了十多年的命，转头人家卸磨杀驴，如今瘫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还替旧主着想呢！”

张语诺飞快擦了一下眼角，应了一声，接了杯水，往房间里去了。

阿词，你是清白无辜的。

“故意什么？”

难道真如刘亚芬所说，他这人顾念旧情，忠厚老实，又受了梁景行的威胁？

左边卧室里传来一道浑浊的男声：“囡囡，来客人了？”

梁景行这才停下来，攥着她的手亲了一口，“……我太高兴了，体谅一下。”

姜词站直身体，望着张语诺一步步走来。

张语诺并未多说什么，短短寒暄几句，就领着姜词进了楼里。

“麻烦你了。”

“没事……医院味儿大，闻久了不大舒服。”

姜词换鞋进去，打量了一下屋子。

“能不好吗，老来得子。”

张语诺找了双干净拖鞋递给姜词，又给她倒了杯水。

“堂堂的大学老师呢，行事跟那些黑心透了奸商有什么分别？仗着自己有俩臭钱，腆着脸去威胁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老？”梁景行挑眉，“这话你先记着，过几个月再来收拾你。”

第二天，梁静思驾车来别墅接人，见面先道贺，拉着姜词的手仔细看了半晌，眉目间难掩喜悦，“梁家也是好久没有添丁增口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姜词一愣。

看张家现在这样，的确不像是阔绰到不需要接济。可既然如此，张德兴何必断然拒绝她的帮助？

姜词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手脚发凉，刘亚芬说过的话，仍一句一句回荡在耳中。

姜词乐了，知道自己怀孕便似拿了柄尚方宝剑，起码这八九个月内，让梁景行向东，保管他不敢往西。

“都是些孕期注意事项，你要是不耐烦，就让梁景行看，看完了让他一条一条说给你听。”梁静思在姜词对面坐下，“他在联系家里，打算找个可靠的人专门伺候你。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我爸是个老顽固，他这关肯定得费些功夫。但你现在既然都怀孕了，景行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受委屈……阿词，你在听吗？”

梁静思将她搀起来，“那走吧，你没吃早饭，估计也快饿了。”

“我马上读大四，家里这样，出国肯定是不指望了，打算申请保研。可我妈也不让，说是读研浪费钱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找个人嫁了……”张语诺神情凄然，“可依照我现在的条件，谁敢娶我？”

“你也没叫我戴啊。”

下午，梁静思让姜词待在家里，自己去医院取检查结果，让家里的阿姨照应着。

梁静思在医院有朋友，姜词去了直接做检查，没耽误功夫。检查结果下午才出，梁静思便让姜词中午先去她家歇着。

为了方便张德兴出入，他们住在一楼。一打开门，一股溽热之气扑面而来，屋内没开空调。

姜词没吭声。

张语诺似给刺了一下，抬头瞥了姜词一眼，却又立即低下头去，“还好，就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