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做得挑不出错处

侍奉公婆乃儿媳义务，李醉棠推脱不了，惟有留在静安堂伺候柳氏用早膳。

柳氏抬起右手，示意身旁的嬷嬷搀扶。

“儿媳来吧。”李醉棠主动接过嬷嬷的活计，搀起柳氏的手臂来到次间。

随后，她又自然而然地催促丫鬟，“快将早膳端上来。”

普通人家的早膳无非两个馒头，一碗白粥。丰平侯府格外铺张，鸭条溜梅参、口蘑肥鸡、樱桃肉山药、五香干、熏千丝……珍馐美馔以白瓷镶金玉碟摆盘，让人看了不禁食欲大动。

这一幕勾起李醉棠以往的回忆，忘了周遭状况。

柳氏见她呆站在桌边不动，颦眉道：“愣着作甚，还不快伺候我？”

李醉棠恍然回神，当着柳氏的面将玉碗与象牙筷箸用热水烫过，用绢布擦干水珠后，视线落在满桌菜肴，仿佛在思索该布些什么菜才好。

柳氏悄悄弯起唇角，她故意让丫鬟准备一大桌菜肴，一面震慑平民出身的李氏以此立威，一面让她伺候自己，故意挑出错处，让她知晓自己的厉害。

“你是要等菜都凉了，才伺候我吃么？”柳氏再次出声催促。

林嬷嬷与黄嬷嬷不吱声，袖手旁观李醉棠出丑，尤其是孙女落选王安远通房的黄嬷嬷，似乎都料想到李醉棠布错菜后被柳氏责罚的场景。

李醉棠端着空碗与空碟，直接问询柳氏：“婆婆，想用些什么菜？”

柳氏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你自己看着做就好。”

李醉棠的目光掠过一干珍馐，转而盛起一小碗金丝粳米粥，再夹了三两片咸口小菜放进玉碟。

她轻车熟路地用汤匙搅动粳米粥散散热气，舀一滴粥落在手腕，亲身试过温度后，方用汤匙舀起八分满的粳米粥送到柳氏的唇边，“婆婆请用。”

一套下来无比娴熟贴心，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她细致，根本挑不出错处。

柳氏就着她递过来的汤匙喝下粳米粥，软糯清甜的粥顺着舌头滑过咽喉，直入肚腹，暖暖的十分舒畅养胃。

李醉棠舀起一勺又递来，柳氏再喝下，一勺接一勺，每三勺再用筷箸夹起一片咸口小菜送到嘴里，伺候得柳氏很是舒心。

一碗粥见底，柳氏吃得七分饱，李醉棠也不继续盛粥，而是亲自倒好雀舌茶，待到三分热，才递给柳氏，“婆婆请喝茶。”

伺候柳氏多年的林嬷嬷啧啧称奇，三奶奶伺候夫人的样子简直不像第一次，而像经过了许多次一般，就连夫人喝茶要喝三分热都做得刚刚好。

黄嬷嬷没有得见李氏做错事，气得扭开脸。

做完一切后，李醉棠恭敬地立在柳氏旁边，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柳氏很受用。

“满满一桌子菜，为何只给我盛金丝粳米粥？”柳氏吃饱喝足，态度也没有一开始的颐指气使，口吻变得温和。

“于人而言一日之计在于晨，于五脏府而言亦是如此，珍馐虽美味，但多是大鱼大肉，吃下去不容易消化，早膳用些暖胃柔糯的粳米粥更适宜。”

柳氏仍有疑惑，“你伺候人的手法很是细致，跟谁学的？”

李醉棠回道：“在家里，时时侍奉父亲，做得多便熟了。”

李氏将她伺候得舒畅，但柳氏也不想多加夸奖，以免她洋洋自得，便嘴硬地说了句：“还可以。”

李醉棠瞥见她眼尾的愉悦之色，默默吐出一口气。

上辈子，柳氏在她嫁进来的第四日便让她过去伺候用膳，李醉棠嫁入侯府前李家请过教习嬷嬷教导她侍奉公婆的礼节，但柳氏严苛，怎样做都不如意。

譬如让下人摆满一桌子的菜肴，李醉棠盛来的不合她心意就一顿劈头盖脸的叱骂。

“口蘑肥鸡那么油，大早上吃了闷得慌，你存心不让我好过？”

“清炙芦笋太素淡，我吃不惯。”

好不容易让柳氏说出想要用的米粥，盛过来时，柳氏又要挑刺：“这么烫你就敢直接喂给我？”

早膳后，柳氏喜欢喝雀舌茶润喉，对茶的温度也有严格的规定，稍有不如意就一顿责骂。

今日细致入微的举动，都是李醉棠吃了许多苦头从柳氏身上总结出来的，当然对柳氏的胃口。

柳氏心情转好，也不再刁难李醉棠，三媳妇虽然嘴巴尖利，但能伺候人，往后只要她本本分分在自己身前侍奉，她便不计较她之前的过错。

柳氏对李醉棠和颜悦色，可未有片刻，便有丫鬟在屋外通禀，“夫人，老太太遣人寻三奶奶去荣禧堂。”

柳氏的面色霎时就沉了下来，她与老太太不对付，正想要媳妇在自己跟前伺候，老太太就把人叫走。

李醉棠正愁没机会开溜，逮到时机不会放过，立时恭敬告辞：“婆婆，祖母寻儿媳，儿媳就先去荣禧堂了。”

柳氏转过脸，“去吧。”

廊芜下立着兰瑾与荣禧堂的嬷嬷，李醉棠方告别柳氏，就要急匆匆去老太太那处儿。

一路庭院幽邃，复道萦纡，侯府的楼阁台宇无不峥嵘轩峻的同时又不失婉约精致，蓊郁壮丽。

李醉棠没有心思去欣赏，她饥肠辘辘，脚下犹如踩在柔软的棉花上，轻飘飘的，眼前明媚的晨光春景陡然现出无数黑点，她脑袋一重，险些栽倒在地。

“三奶奶！”兰瑾急促地喊了声，及时扶住她。

好在陷入黑暗是一时的，李醉棠摁着太阳穴，被人扶坐在石凳，紧了紧嗓子说道：“我无妨，头有点晕眩罢了。”

嬷嬷老练，一眼瞧出她的症结，“三奶奶可是没有用早膳？”

李醉棠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嬷嬷见笑了。”

兰瑾嘀咕道：“三奶奶前日夤夜回到侯府，没休息够三个时辰，就起身去巡视铺子，今日一早又去给夫人请安，饿着肚子伺候夫人早膳，自己却一粒米未进呢。”

“兰瑾，你失言了。”

嬷嬷见惯后宅的明争暗斗，对丫鬟变相的告状纹丝不动，一心记挂老太太的命令，“这样吧，奴去给三奶奶找些糕点垫垫肚子，不至于面见老太太的时候失态。”

“那就多谢嬷嬷了。”李醉棠道谢。

明媚的晨曦透过枝叶，斑驳落在李醉棠肩背，慢慢温暖她发冷的身子。

她没想到经过前世未曾发生过的回门一事，柳氏仍旧要借早膳寻她的不痛快。虽然这次安然度过，但难免下次柳氏要她继续伺候，她不愿见柳氏，更别谈伺候了，得想个办法推掉才好。

李醉棠双手搓了搓，目光落在手腕，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