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否认，明与师的确有偏见，顾思君这样一问后，他试图从七百年前的经历里找到答案。但他对受降国太子的印象实在太少，而且就算两国不和，也并不代表太子一定帮助敕勒人灭了自己的国家。

既然不是战争，那会是什么？

秋天香把自己抱成一团，皱着小脸说：“我有点想念司命了……”

坐在凳子上的司中接话：“我也是。”

钱宁默默举手，垂眸间的淡定早已消失，他觉得很伤脑筋。

难以见到三方神官齐聚一堂的场面，没有争执，没有比较，只有一样的迷茫。

当然，更迷茫的是顾思君。

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这事，他无从追究，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底，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很难不去想，也许自己当年没有死成，都是人为的。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沈无恙能知道他本身就很奇怪了。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啊？

“要不我们玩点什么打发打发时间？”司中突然喊道，一是屋里确实无聊，二是众人情绪不高，就连他家帝君也在打坐冥想，光是看着都觉得压抑了。

“好啊！”秋天香最先回应，“玩井字游戏呗？”

一时没能想到更好的，所以她的提议很快被众人接纳。

但是——

钱宁双手交叉抱着双臂，估摸是跟着河伯老人家学来的大爷姿势，他抬起眸子，随口而出：“没有纸，那就在地上画了，但总需要笔吧？这年头都是自带法宝的，哪个傻逼随身带笔？”

他话还没说完，明与师就已经在转笔了。

随身带笔的傻逼莞尔一笑，“请问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他不仅带笔，还带纸。

钱宁：“…………”

幸好坐在二人中间的乐珩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无意识中隔绝了他们的目光，这才避免了尴尬。

司中便从明与师手里接过纸笔，先和秋天香划了几道。井字游戏过于简单，一局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每个人轮了一回后，还是觉得无聊，而且在旁边看着的也没有参与感。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不知是从谁开始的，退场前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再传给下一个人。

于是本就安静的房间变成了一种合理的安静。

每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传信交流，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段过程竟让他们奇妙地体验了一回梦魂传音。

那张纸除了用完的井字，更多的还是问题和回答，各种各样的字体龙飞凤舞，只要能挤就行，也不管能不能看清，画面乱得像草稿。

轮到顾思君时，他握着笔杆迟迟没有下手，好像盯着纸面出了神，但不能多看，否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眼疼。按照诸位的性格，大抵是能分辨几句的。

“真没感觉到雷公电母的踪迹？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替他们保管法宝了。”

“现在整座城都被云乐掌控了，所以才找不到。”

“我懂，擒贼先擒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的卦象是不会骗我的。”

“那灵均呢？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他也在这吗？”

“不懂就问，北方神和东方神很喜欢到处瞎跑吗？”

“我猜的，目前已知只有受降城没法使用梦魂，人既然没死，又联系不上，除了这里还能在哪？”

“万一死了呢……”

“？你完了，我要把这句话告诉给扶光。”

顾思君看见，这句话在上一轮就被秋天香匆匆划掉了，但还是留下了点痕迹。

他也写，是专门问钱宁的：“这七百年里东荒可有什么变动吗？”

顾思君把纸递给下一个人，经过几人接手，再传回自己手上时，旁边多了好几句——

“太岁一职七百年前就换人了，是个哑巴，说实话，刚开始我们都有点不习惯。”

哑巴？

顾思君微微蹙眉，他知道十二师一有空缺就得马上补齐，但哪有哑巴当神官的？何况这前太岁，又是个奇主……

不去细想，他继续往下看。

“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咦？延寿你飞升有七百年吗？当然不知道啦。”

“自己主场的事都忙不完，谁还在意别人啊……”

太微垣没有纪念上一任神官的习惯，死了也好，被贬也好，除非能够再回来，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就像明与师最后写的，自己的事情都一大堆了，谁还有空在意别人？

而且，新官任职，尽管有些意难平，但在正主面前讨论上一任是很不尊重的。

所以才说，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众人遗忘。

偏偏顾思君属于例外，他反得太逆天，以至于太微垣根本没法忘记他。

钱宁的回答不是他想看到的，不过再问下去，也只会徒增烦恼，惹人伤怀。

一个人的记忆如此有限，这是连点念想都不让人留了吗？

算了。

顾思君重新抬眼，竟多了点莫名其妙的怨气，一句话不写就丢给了旁边的沈无恙。

纸上没有落笔的位置了，但沈无恙知道这不是顾思君不写的原因。他静静地凝视了一会，突然说：“如果改变不了现状，那就成为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任凭各种目光齐集一身，他依旧神色坦然，“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