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朱红色的小阁,檐牙高啄,精致小巧的花灯挂在小阁的六个角上,随着风吱吱呀呀地转。
一边是藏在心里几十年不敢触碰的念想,一边是自己视若珍宝的爱徒,归念哪边都不想伤害。他不敢想象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哭包再也不能喊他一声师兄,也不愿想象那个玲珑活泼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纯白的衣袂在归念手心里变了形,他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了衣摆上绣着的海棠花上,晕湿了一片花瓣。
“归念,你起初疼爱那丫头不过是误把她当作了叶初棠的亲生女儿,可她如今就在你身边,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吗?放心,你连《芙蓉剑法》都传给了她,她怎会有事呢?”
“更何况你十几年前就是因为一个错误的选择才失去了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选择又来了,你要怎么选呢?”
红眸的声音洋洋盈耳,话中透着一股威胁的味道。说完,他不等归念反应,就径直拉起他往前走去。
两人穿过一个游廊,兜兜转转,终于走进了一个古朴的房间内,红眸一脚踹开了房门。这房间里的陈设摆饰,跟那年归念拜师时所住的房间如出一辙。以致于归念刚进房间时晃了晃神,片刻后才从回忆里反应过来。
房间看起来不是很大,但胜在匠心独运,这里面的机关若不是红眸亲自开启,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又是一个昏暗的密室,这密室很凉,吹过来的风像是要刺进人的骨子里,隐隐约约还有微弱的滴水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密室里面。
红眸掌着灯走在归念后面,他的视线一遍遍临摹着归念的背影,即使已经临摹了千百遍,小时如此,长大了亦是如此。
走到尽头,有一口巨大的冰棺,整个冰棺都泛着水蓝色的光芒,上面雕刻着繁杂的垂丝海棠花纹。里面躺着的女人真是称得上千秋无绝色,倾国倾城貌。或许又沉睡的时间太久,她的唇色微微泛白,墨黑的长发柔顺地搭在肩上。
归念目光灼灼,骨节修长的手隔着冰棺,一遍遍描绘着女人的脸庞。他的师妹好像睡着了,好像只是睡着了。红眸一掌推开棺盖,寒气扑面而来,女子的面容更加清晰。
“归念,我每日都亲手拿血蛊维持她的生命,这么多年了,每日如此。你是不是想问我,她为什么还活着?”
好一会,整个密室里回响的只有滴水声,
滴答……
滴答……
“玄月最得力的晓勇将军霍洲,是我的人。那年洛邑一战,他偷梁换柱,把叶初棠运到了这里,当时运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在跟阎王喝茶了,我把她的命讨了回来。怕你伤心,就没告诉你。”
红眸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可依然没有等到归念的回答。他不满地皱了皱眉,眸光微愠,凑近归念的耳旁说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杀了她,让你代替她躺在这棺材里面。”
当年洛邑一战,恰逢霍洲的妻子眉氏临盆,眉氏难产,命悬一线。妻女双双危在旦夕的消息很快吹到了霍洲耳中,爱妻心切的他想回去看看妻女,然而南宫陵云步步紧逼,毫不退让。最后,南宫陵云更是拿眉氏的命威胁霍洲,心寒的霍洲遇到了他,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曾经那经心皆识见,史书尽通该的翩翩少年,如今却倒在冰棺之下,久久回不过神来。
“羽,她是你师姐,你若杀了她,便是忤逆师道。”归念呢喃着,声音小到只能容他自己听见。
“是吗?这话,你多少年前就已经对我说过了,我那时候不在乎,现在更不会在乎。你可别忘了,这冰棺里的人儿,是拿那丫头换的。你若是再插手,就莫要怪我了。”
关门的声音重重响起,冰冷的密室里只剩下归念和冰棺里的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有多少枯枝划过温晏清的身体,她的身体飞速的下坠着,像是一个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那女子说的没错,这处断崖又高又陡,要不是温晏清尽力护着脑袋,她脑袋早就开了花。按照话本子的套路,她大概会被一个好心人捡到还治好了她,指不定她还会失忆。温晏清的大脑一片混沌,持续的失重感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终于,她落到了地上。腰部被紧紧卡着,她动了动四肢,结果又摔了下去,原来刚才好死不死地卡在了树上……
她还没来得及叫唤,就已经昏死了过去。这地方……说是荒郊野岭都是抬举了它,估计鸟拉屎都想不起来到这来。
不过这地方偏是偏,好在没有豺狼野豹。就在这附近,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立在枯败的树林内,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身披冥色泥金云纹缎裳,袖口处用金色的锦线绣成繁杂的花纹,一件白色大麾松松地披在宽阔的肩膀上,如同绸缎的长发压在毛茸茸的衣领上,显得矜贵又清冷。他就静静地站在那,满林的枯树就这样入了画。
他名唤花辞树,刚刚杀了不少人喂鱼,他心情大好,正散步解闷。扭曲的树枝挣扎着伸向苍茫的夜空,从他的视角来看,玉盘正困在这些枯枝中不得脱身。寻常人觉得狰狞可怖的景象在他眼里看来却是极美,仿佛万物本该如此。
身后跟着的沐溪手里提着一个金丝笼,只是笼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花辞树把手覆在金丝笼上,他手腕清瘦,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空空的笼子倒映在花辞树眼里,他目光阴郁,眸子里像是盛着冰冷的潭水,湖面平静,惊不起一丝波澜。
“主子,你看那是什么?”沐溪瞪大了眼睛望着花辞树,按年岁来看,沐溪要比花辞树小六岁。或许是跟着他的时间久了,沐溪并不怕他,反而对他依赖的很。
花辞树也顺着目光看去,轻轻“啧”了一声,“真是无趣,出来散步都能碰着死人。”男子声音空灵,像是空谷幽兰,比雪山上的溪水还要清澈几分,隐隐匿着一股郁闷。
沐溪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挠挠头,实在不明白他主子是什么体质,一天两天的死人上赶着往他跟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