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艺馆三试已毕,宋时微为求稳当,第三试的题卷特意请盛怀安一同批阅。
倒不是她自己阅不了,只是习艺馆真正头一批进学的学生,且又是她的头一件差事,她希望完成得漂亮,也能选出水平最好的宫女。
盛怀安这回倒没说怪话,答应得很是爽快。
宋时微将三十五份题卷搬到建章宫,事先她已经阅过一遍,心里头大概有了名目,只五六份难以抉择,想要看看盛怀安的评阅结果,与自己的做个对比佐证。
这时候就显出状元郎的能耐了。
这题卷本就是他所出,阅起来尤其快,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已经将十二份题卷挑出来。
这就意味着十二位进学的宫女人选定了。
宋时微细看他选出的题卷,她犹豫取舍的五六份,一大半都被他筛除了去,只留下论述题里更方正平和的两张。
“为何史娆、汪月二人的不行?”
盛怀安在她身后站定,闻言用手指着汪月的题卷念道,“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以‘礼’字立论。”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按照礼仪去侍奉君主,别人却以为这是在讨好君主。
“汪月整篇都在论述典章、制度的重要性,约束人要遵守的规范和履行的责任,却忽略何以为‘谄’?又或者事君尽礼,便无谄吗?看似通篇言之有物,实在空洞。史娆这篇的问题在于……”
盛怀安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宋时微鼻尖充盈着一股干净的木质香气。
时人好香,多会用香料熏衣,沉水、迦南、晚玉等最是时兴,发散后气味幽幽,不那么浓烈,可闻得多了鼻尖还是甜的起腻。
盛怀安的气息却不同,不显山露水,悠远宁静,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虽淡泊,却叫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身后之人声音清朗,徐徐道来,伸出的右臂像是环抱着她,她似能感觉到一股热气,喷洒在她颈后,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宋时微垂着眼眸,睫毛微颤,心里划过几分异样,又恐是她多心,不自觉摸了摸耳垂。
盛怀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看已解惑完毕,不得不退后,他索性又将三十五份题卷都点评一番,顺道卖弄文采,将时微的注意力重新引到题卷上来。
从他的视角看,能清楚地看到女孩浓密的睫毛垂下,正认真细致地研读题卷内容。
她看得专注,他也难得放肆一回,任由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头发生的真好,三千鸦青稠密顺滑,窗外的光打进来,头顶上还有一圈黛蓝色的光晕。
夏衫轻薄,七品女官的官袍穿在她身上,也带着别样的况味。脖颈纤细脆弱,皮肤白润细腻,似清水芙蓉,娇靥天然。
盛怀安只需伸出双手,虚虚一拢,便能将人困在他胸前与桌案这方寸之地。
可他不敢。
双手垂在两侧,就连呼吸也放得很轻,只怕扰搅了她。
前些日子才惹恼了她,叫她摸到他的两分品性,这会儿若敢做出什么逾矩的动作,只怕她手里的那些题卷会原样朝着他脸上砸来。
可盛怀安实在贪恋这一刻的亲近,两人连影子都叠在一起,严丝合缝,亲密无间。他安静地立在她身后,鼻尖有一股若有还无的清香。
“宋姐姐,盛大——”
元询忽顿住。他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美好的画卷,书房里槛窗半开,夏日午后的光泄进来,照得一室透亮。
冰盆里丝丝散发着凉气,小叶紫檀的书案上泛着幽幽光泽,贞静的女子,润玉似的男子,两人错落站在一处。
一个眼神落在案上,一个落在她的身上。
岁月无波,祥和静好。
元询只消看一眼,便觉得舒称和圆满。
盛先生的心意,也只有在宋姐姐看不到的地方,才敢真正表露出来。
元询脚步轻快地走近,停在书案的另一侧,他心中涌动着温情,在宋时微歉意的看来时,对她轻笑了笑,说道:
“午后漫长,读书读得乏了,盛大人不如弹奏一曲,叫宋姐姐也跟着解解困。”
盛怀安精通音律,一把古琴能弹出高山流水的秀雅风骨,元询有意帮他,这才特特提了弹琴奏曲,好叫他在宋时微面前展露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