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世子请见。”
书房内,贺秉文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给元恒引荐的“姑娘”,正要问问他情况,世子陈屿安下学回来。
“请殿下安。”陈屿安作揖行礼。
元恒叫起。
这两人名是父子,可一个沉默,一个寡言,比陌生人也强不到哪去,每日问安后便无话可说。
倒是贺秉文颇是熟络,笑着道,“屿安都长这么高了。”
陈屿安虽只十四、五岁,元恒的精髓已学成十分。他转向贺秉文,冷淡而矜贵,颔首道,“信国公。”
贺秉文简直要气笑。
他站起身拍了拍少年肩膀,一脸嫌弃道,“把你那两颗黑眼珠子摆正了,小小年纪不学好,谁教你眯着眼睛看人。想要居高临下,且等个子长高再说不迟!”
“脸拉的八丈长,小孩子家家,笑一笑才讨人喜欢,都跟他似的,”贺秉文指了指端正坐着的元恒,“一辈子讨不到媳妇,打光棍。”
陈屿安到底只是个少年,身形单薄,颇肖其母。被贺秉文那几掌拍的身形摇晃,也被说的有些脸红。
他一向敬重元恒,稳住身形后,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写满认真,起誓似的,“我将来也不娶妻,殿下有我送终。”
贺秉文已有五六年未见过陈屿安。
那时他去边塞,小屿安还会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对平城以外的世界充满好奇,五年后再见,他都知道给元恒养老送终了。
贺秉文笑到岔气,拍着陈屿安的肩膀,对元恒道,“你可真是给自己养了个孝子啊~”
屿安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是真心敬重殿下才这样说,心下忐忑,也朝元恒望去。
元恒倒是一惯的面无表情,挥手叫屿安退下,语气平和,“不用理他,去吧。”
陈屿安松了口气,依言退了出去。
贺秉文笑够了,才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真就拿他当亲儿子养了?不给自己生一个?”
元恒低头喝茶,屿安自小在他身边养大,与他亲子无异,“管好你的嘴。”
贺秉文笑了笑,他们少年时一起经历了那件事,谁又不知道谁呢。
“明白明白,摄政王府的世子嘛,我不说,京里头也没人知道!”
他看向元恒,又拾起被陈屿安打断的话题,“对了,那日的姑娘,行不行?”
元恒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行。”
贺秉文挠了挠头,不确定又问了一句,“一直都不行么?”
元恒带霜的视线扫过来,贺秉文懂了,噤声片刻。
片刻后,他不死心嚷道,“不是照你的要求找的么?文气雅静,眼睛大而有光,笑起来要甜,还要梨涡。神他妈梨涡,老子给你找了这么久,你告诉我不行?”
在元恒冰寒的死亡凝视下,他声音越来越小,仍不死心的嘀咕道,“不行你提这么多要求!还不如宋家那丫头,她就没你事多。”
元恒耳尖,问道,“谁?”
贺秉文随口道,“小生的密友,你不认识。”
元恒继续问道,“她也叫你找,姑娘?”
贺秉文只当他是好奇,不以为意,“对啊,你两还是同一天!说不定路上还碰见了,那一片就那么大点。”
元恒皱眉不悦道,“她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离她远点!”
贺秉文大喊冤枉,“她要给父亲纳妾,与我有什么相干。便是有,我那也是日行一善!不对啊……”
他直到这会儿才品出味儿来,“你认识宋时微。”
贺秉文说的肯定,盯着元恒的眼睛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对谁这般上心,我就说你怎么忽然间开了窍,想要个姐儿来解闷,啧~啧~你那些要求,可不就是照宋小姐的模样寻的么?”
元恒任他取笑,只平静道,“不要拿那些人与她相提并论。”
贺秉文实在稀奇,恨不能从元恒那张常年冒着寒气的脸上看出花来,“你看上她了?”
天色渐暗,晚风并未带走白日的燥热,反而更添几分闷热,书房里没有掌灯,四下一片静谧。
元恒缓缓抬起头,半明半暗的光线下,他眸色晦暗,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垂挂在腰间的一块通体润泽,天青色如意佩。
冷静道,“没有。”
元恒只见过她两面。
若说喜欢,太过儿戏。
只不过那个小姑娘很特别,特别到叫他沉寂近三十年的心,在一片灼灼芬华的桃花林中,头一回感到一股难言的悸动。
“那也是个小可怜,家中母亲身子不好,婚事还被庶妹抢了去,好好一个大小姐,又被逼着进宫做了女官。”
贺秉文叹息一声,蓝生就只宋时微一个朋友,总爱在他耳边念叨,他顺口就说给老友听,“你若真瞧上她,也是救人于水火。”
贺秉文自认为了解元恒,是以他并不认为老友会对宋时微有什么想法。
不是说宋时微不好。不可否认,宋时微长得很美,是那种第一眼见到会想要屏住呼吸的清艳。
只不过性子太冷清,又要强。
贺秉文实在想象不出,强势威严的老友和宋时微站在一处的画面。
更何况,他们还都有病……
根本不适合成家。
元恒将指腹碰触的柔软记忆清除,看着贺秉文,淡声道,“她不需要被人救。”
那是个为了保持清醒,能将十指戳的全是血窟窿的姑娘,那个明明怕的要死,还要救他的姑娘,善良而坚韧,谁有幸遇到她,才是获得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