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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昼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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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久无眠,盯着天花板打发时间。我还是更习惯那种满是灰尘和裂纹的天花板,有时我集中精神仔细想象,还真能把世界变回我熟悉的模样。先是从中央出现一块褐色霉斑,让它慢慢扩散,布满墙面。蜡笔画一点点褪色,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一条条裂纹变粗变大,向外辐射;而当裂纹相交之时,大块大块的石膏便随之脱落,而我得以从那缺口外瞥到乌黑的夜空。我的心跳永远定格,我的呼吸缓慢停歇。此时此刻,我又变回了黑杰克。

然后我眨了眨眼,一切都消失不见。我蜷成一团,默默流泪,要是朋友在身边该多好啊。

不过……我又能见到老妈了,这是我来医院后唯一期待的事儿。要是她还活着,那就意味着我没有毁掉99号避难厩,也没有害死那些幼驹。即便我有时凶残暴戾,精神失常,起码我还能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

三天前他们就说老妈要来。我打理完着装,平复好心情,坐在真血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等着她。我服了镇静剂,戴好束具,听着护工为我倒计时。五分钟,一分钟,妈妈马上就要到了。我准备好见她了吗?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还是以前那个样。淡紫色的身体,紫红相间的鬃毛,粉色双眸里满是怜爱。她朝我笑了笑,仿佛我又回到了刚当上卫兵那一天,宣誓要用余生保卫99号。那是她唯一一次当着大家的面哭了出来,而现在,我们的眼中都闪着泪光。

妈妈的脑袋插到了标桩上。刺鼻的氯气冲入鼻孔,午夜的尖叫灌入双耳。黑杰克,你这杀人魔,杀人魔,杀人魔……

我也尖叫起来,我又回到了废土,又回到了那个黑暗堕落的世界。花哨的精装书发臭腐朽,高大的书架断裂倒塌。真血的书桌断得不成样子,那面精致的小钟也不再走动,蒙上了铁锈与灰尘。屋顶的破洞渗下水滴,不停落到地上溅起水花,汇成新的水流消失在地面的裂缝中。我尖声呼喊,失声恸哭,抄起家具拳打脚踢。我不想待在医院里,但也绝不想回废土。

我还能逃到哪儿呢。

“别,黑杰克,别这样……”透明胶啜泣着,一步步朝卧室的角落后退。一具碎尸渗着鲜血,把繁星之家的地板染得鲜红……那天马曾经是晨辉……那东西假装自己是晨辉。狂暴在楼梯那儿,她的脑袋和栏杆死死焊在了一起。是我弄的。我得确保她那具不死之躯挣不出这个牢笼。这家伙简直和真的狂暴一样难对付。

只剩下一个了。“住手,黑杰克,住手!”透明胶尖叫着把蹄子挡在身前,可惜没用。

蹄起蹄落。蹄起蹄落。蹄起蹄落……

“最近怎么样啊,小鱼?”老妈轻声问道,低头看了看面前庭院小桌上的茶杯。她不喝茶,我也一样。但我俩就是喜欢满怀敬意地看着茶一点点凉掉。我整整试了四次才扫去脑袋里废土的影像,终于能和老妈好好聊会儿天了。

要是真血在,他肯定要夸我了。

“简直疯了,”我答道,壮着胆子瞄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回茶杯。呼,这次终于不见她脑袋插在标桩上了。“我是清醒还是疯,全看血……呃……全看真血医生说什么。”真想赶紧改掉这习惯,不能老是叫错人家名字。

“抱歉,”老妈轻声说,“说到你痛处了。”

我说,没事的,像往常一样朝她伸出一只蹄子。她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出蹄和我握了握。护士还是不放心我,现在我只有一只蹄能动。“可是……嗯……该道歉的人是我。”

“我比你更应该道歉,”老妈俏皮地说道,我俩都笑了笑,笑得很浅,笑着笑着就开始叹气了,“我不该让你接我的班,是我不够尊重你的想法,”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蹄子,“我……一直不知道你有那么看重音乐。我觉得你就适合当卫兵。”

“但在99号的时候,咱们都没得选,我不怪你。老实说,当个卫兵也不差,毕竟……”我又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但老妈只是冲我眨眨眼。她突然愣了几秒钟,似乎是集中精神在想什么事。

她缓了过来,说:“毕竟,卫兵保护小马。”那语气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她轻轻摸了摸我的蹄子,又说:“希望他们能赶紧批你出院,我是请假来陪你的,”她笑了笑,“到时候去哪儿逛逛呢,马哈顿怎么样?就我俩去?去个不会天天响警报的地方。”

我开不了口。我不配有这样的生活,到下辈子都不配……我落着泪点了点头。

老妈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身边抱住了我。周围嘭地响了几声警铃,护工接二连三地跑进庭院。“别担心……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但这根本说不通,老妈不会这么护我,在她眼里,避难厩永远比我更重要!她才不会管我这个废物!但……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抱住她……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不受控制地喘起粗气,但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我了,我做不到。老妈开始用力挣着我勒紧她脖颈的双蹄,护工也使尽力气想拉开我,但我不想放她走。

她能让一切回到正轨,不是吗?

不用说,和老妈相见让我旧病复发了。他们又把我送回了那间不见天日的屋子。隐约听到护士们小声说我“精神不稳定”。不过也不用再担心我攻击别人了……因为我不在乎那么多了。你瞧,比起之前在废土,我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照样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唉,我还是时不时找点事儿给自己做,踹踹绑带啥的,总比当具尸体强。

哈匹卡走进房间,帮我洗了洗身子。她不怎么谈自己的事,总是以我为中心,毫无怨言地照顾我。“医生想再和你聊聊,不过去不去你说了算,”哈匹卡轻声说,“庭院那边过会儿有一场音乐会,感兴趣我就带你去看看。”

我是真不想动,我讨厌这地方。其它病人要不就是些双目无神的呆瓜,要不就是些自言自语的疯子。你说咋搞的?被战争吓的呗,被那些专家做记忆手术做的呗。欢角岭压根不是什么治病的地方。我猜真血之所以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是因为只有我稍微有点机会能治好哩。其他病人?这地方无非就是个精神病收容所,把病人统一关在这儿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免得他们去外面乱跑,伤了其他小马的神经。

哈匹卡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我皱着眉看了看她,她突然又冒出一句,说今天是奥塔维亚来演奏。这叫我想起之前在她公寓里看到的海报,还有她在蓝血庄园的那场演奏。她拉得那叫一个好啊……

好吧,这次我可不想错过。

我叫了大锤过来,就是那匹浅棕色的独角护工。她把我抱上轮椅,上好束具,然后我们就一起到了走廊里。

我突然迎面撞上一阵大爆炸,震波把我送到了……0米开外。回过神来,我还是站在原地。周围的小马都消失了,轮椅和身上的束具也不见了。我坐在原地,愣愣地眨了眨眼。角上的禁魔环也没了。整所医院空无一人,视野连连闪烁了几次。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我听到有哭声?

我走到左手边的病房前,轻轻碰了碰门上的白色四星标志,门咔嚓一声开了。一匹淡红色雄驹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这儿的病人都一个样。一匹小雌驹站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小小的双蹄不停地推着他硕大的身躯。“哥哥,醒醒,快醒醒!轰……轰雷哥哥不会倒在这种地方的。你忘了吗?你说你一个人就可以单挑东边那些劫匪!”她一边哭着,一边推着他毫无生气的身子。要不是看到他的胸口还有起伏,我可能就觉得他已经死了。“哥哥!醒醒啊!哥哥!”

又是一阵闪烁,小雌驹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她刚才不是还在那儿吗。我不行了,我准是疯了!现在是晚上,轰雷依然躺在床上,跟刚才他妹妹在的时候一个模样。

旁边突然有谁走了过来,我下意识躲开了。我估摸是位护工或者护士,刚想开口道歉,一抬头却发觉这位夜访者大有来头。她戴着黑色面纱,穿着闪闪发光的高档礼装,几根紫色鬃毛悄然披散在面纱边缘。她走到床边,把半透明的面纱浮到一旁。

为什么他这种雄驹也配部长亲自来拜访?尤其还是这位!

瑞瑞神色慌张,低头看着那匹一动不动的雄驹。她似乎根本看不到我,只顾着赶紧坐到雄驹身旁。“这是第七个了,”她低声说着,一边重新戴好面纱。我都觉得瑞瑞怕是要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了,但她只是想看雄驹的侧臀。是个光屁股。

“失败了整整七次,我本来觉得这次终于能成功了……”说着,瑞瑞从鞍包里浮出一本奇怪的书。反正都已经见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了,我敢讲那本书绝对不是她那种身份应该有的东西。书的封面满是黑灰相间的条纹,线与线交织了成斑马符文的模样,哪怕只是看了一眼都让我毛骨悚然,寒战连连。“每一步我都按书上说的做了,为什么就是没用?”瑞瑞说道。沙沙,沙沙,她用蹄子一遍遍抚着漆黑的书皮,那声音仿佛是妖魔在低语。

“瑞瑞?”轻柔的女声从门廊传来,把我和瑞瑞都吓了一跳。她赶紧把书藏到蓬松的大尾巴里,回头看向门口。来的是小蝶,她那样子像是三天没合过眼似的:凌乱不堪的粉色鬃毛无力地耷拉在面庞前,几根灰发夹杂其中,仿佛诉说着她的未老先衰。几道皱纹缓缓从脸庞两侧往前蔓延,她的担忧清晰可见。“你在这儿干嘛呢?”

“呃……我……”瑞瑞焦急地说不出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瞥了眼轰雷,又看回满脸担忧的小蝶说:“呃,我看到一篇报道说高塔监狱被攻击了,但我本人就在那边,根本什么事没有,所以我就来看看是不是我的编辑又在胡编乱造!就这么简单。”说完她尴尬地笑了几声。小蝶没跟着她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所以你不知道他的情况就来了?”小蝶轻声说道,又为轰雷重新盖好被子。她的语气有股莫名的严肃感,瑞瑞笑得更紧张了。

“但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看看他这样子,我连他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瑞瑞指着雄驹说。

“他没病,我们给他做过医学检查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健康,连记忆都完好无缺。他这情况,单纯用独角兽魔法的理论已经没法解释了,”小蝶低下头来,痛苦地闭上双眼,“我想过叫泽科拉来……甚至想过去找黄河那边的专业医师,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帮忙。”

“你敢!”瑞瑞一下发起火来,她死死盯着小蝶,尾巴毛都绷直起来,“他们是帮下三滥的流氓、土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瑞瑞看到小蝶满脸愕然,语气一下弱了下来,“那些斑马……呃……脏兮兮的……穿的也花里花哨……”最后瑞瑞冷静下来,“再说了,和那些斑马神棍打交道是在违抗露娜的命令。”

“只要他们能帮到轰雷这样的小马……”小蝶平静地说着,同时也动着蹄把轰雷的被子弄平,“我和谁扯上关系都无所谓。”

瑞瑞叹了口气说:“小蝶,算我求你了,这么说是有点狠心,但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只是个东部匪帮的成员,犯过不少次故意伤害罪……”她小声说道,顺便偷摸着把黑书塞到了包里。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小蝶轻声诘问道,她的声音微弱到快要听不到了,“我……我当然是在报道上读到的啊。”瑞瑞尴尬地咧着嘴笑了笑,那样子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小蝶垂下脑袋,默默坐在轰雷床边说:“你错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不重要呢?”瑞瑞一下僵住了笑容,转头看向小蝶。小蝶的说话声还是那样微弱。“他可能不是什么优秀的人,但他有个叫滚滚的妹妹。她几乎每天都来这儿照顾轰雷,她只有轰雷这一个亲人了,”轻柔的话语盖不住小蝶心中的失望,而这股淡淡的失望却要比任何控诉都更加痛心,“谁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她轻声说道。

“小蝶……我……”瑞瑞欲言又止。她垂下耳朵,躲开小蝶的视线。“我道歉,小蝶。我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小蝶回过头来,用哀伤而质问的目光看着瑞瑞。“我已经接收了六个状态和他一样的病人。瑞瑞,他们都是从高塔监狱来的……都失去了可爱标记。他们还活着,记忆也完好无缺,他们只是缺了点什么……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他们,”她凄悲地看着瑞瑞,青蓝的目光直指瑞瑞暗蓝的双眸,“你呢?”

“我……我……”瑞瑞结巴地说着,瞟了一眼自己刚塞了黑书的鞍包。我总感觉瑞瑞要说点什么,她却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对不起,小蝶,我也没办法。我也想救他们,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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