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的正规军如果开到云梦州,拿下什么杨程孟齐,简直如扫平土鸡瓦狗。
但是正规军开下来,和云梦州的豪族正面开打,损失不可估量。
李逑不怕杀几个恶仆奸贼,却很怕连累了无辜的百姓。
且马上就是春耕开始,李逑需要力保春耕正常。
抄了城中那些坏的流脓的豪门大户,确实能获得许多粮食,带整个越地的人渡过难关。
但是春耕才是农本国家的命根。李逑把春耕抬得足够高,才能让他底下的人认清春耕的重要性。
所以李逑的要求是巧计为上,既要一网打尽,一举打废地方豪强干预行政的能力,又要控制战斗的规模,不伤庄稼、不伤农时、不伤无辜。
李逑自己是能冲锋,能打架,能练兵,从现代搬来的三三制战术思路等技术,几乎血克一切古代的远距离攻击手段,不过他对古代的行军布阵奇谋巧攻不甚了了。
话又说回来,具体到一场小战斗怎么打,也轮不到李逑决定,他并不会挂帅出去,他手下自然有谋士专门策划奇袭。
比如这一次,李逑只提要求,姚阔和其他几个谋士及幕僚就开始排兵布阵了。
既然是奇袭,便宜早不宜迟。
今天傍晚,李逑的千人压阵亲兵就会跟到守备大营,稍作休整后,养足精神,明天清晨天亮前两个时辰,就是最合适行动的时间。
李逑的亲兵各个都是精兵,打京大营训练有素的兵卒都能一打二,打寻常壮丁,更是轻易。
这个时间点儿,人睡得最熟,警戒性最低,街上人最少,天色最暗,掩护性最好。
攻打方案初步定为“擒贼擒王”和“里应外合”。原定计划的火攻作废,云梦城以木质结构为准,几个大户人家和平民之间间隔并不远,且原有的消防灭火设施几乎全废。火攻可以轻松摆平大户,却也难免连累小户甚至耽误春耕,和李逑的初衷背道而驰。
姚阔把各户人家的地形都摸透了。他出手阔绰,容貌也好,会玩能显摆,云梦州里的纨绔少爷,没有不知道这“蔡家小爷”的,甚至一度以能邀请到“蔡家小爷”指点他们玩乐为荣。
姚阔是他们各家的座上宾,每次去各家人家做客,都带着十几二十个随从。这些随从里就有特别擅长画地图的,于是每到一处,就能收集到一家的地形图。
他将这些宅子的地图用针钉到李逑的大地图上,用各色的颜料标志出各家各户的上房、主人房、进出路线、私兵聚集的位置。
众人依照这份资料,制定了几条进攻和控制的路线,大思路上是李逑定的。
将各个要控制的高门大户分割为几个目标点,按照各个目标分别组织起武力,如何悄悄潜入,先断其求援撤退的路,封锁其求援和反打的机会,再有主力上去拿下其中的主要武力,分队进入各户,控制各个地点和对方的私兵势力。
作战思路非常清晰,几种方案的区别只在杀到什么程度,和具体走哪条路线。
杀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大家的认识非常统一,不投降的全杀了。
走哪条路,问题也不大,云梦州城四四方方,北接云梦泽的最南角的小水湾,南边有条河,周围没有山,他们不论从哪条路进去,难度区别都不大。
最容易惊动城里众人的是进城这一道关卡。
本朝除除夕、三元、七夕、万寿节之外,其他日子都有宵禁。如果是正常的情况,城门关了,要越过城门和城墙,难免惊动巡守的士卒。
不过,以李逑的身份,半夜入城并不会引起任何麻烦。再则云梦州的军纪实在松懈,姚阔还顶着个“永泉纨绔”的身份时,不论什么时间,进出城门都是自由自在的,宵禁等律令形同虚设。
李逑听了姚阔的详述,并不意外,等他们议论完了,李逑点了五个小队约五百人马进城,又命一个名叫余多的随军谋士负责这次夜间行动的总指挥,又命姚阔安排一个手下协同。
余多今年四十许,云梦南道人士,是李逑从京城一个牢狱官司里捞出来的幕僚。余多寒窗三十载,念了个秀才,论智计天赋并不如何,可喜他为人耿直忠实,又有一股韧劲儿,见李逑喜武厌文,便弃笔从戎,拿出读书考举人的劲儿钻研兵法,到如今,虽不是张良萧何,倒也攒了很扎实的行军基础。
像今日的任务,李逑并不需要人出奇计以少胜多扭转天机,只需要一个懂得军务的人坐镇前方,审时度势,依照战况变化安排各个突击队的任务。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余多这样踏实又有能力的中层谋士。
余多以前也曾在一些打豪族庄园的战斗中小露身手,闻言便起身领了任命。
姚阔推荐的则是自己的副手、云梦州出身的谋士柳明暗,他也是寒门子弟,为了讨生活走街串巷叫卖鲜花瓜子,因而对云梦州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
行动安排由幕僚当堂誊抄,李逑过目后密封,由亲随快马送去给正在往守备营赶路的后方大军。
今日的公事了了一桩,接管守备营的伙头用杨运安剩下的食材烧好了饭,各人或领或送的,纷纷散去吃饭,其中不参与晚上议政的,吃完这顿晚饭就可以休息或轮班,参与晚上议政的,还要赶着未时正点往李逑的书房或大营集合,继续议政。
晚宴时间众人都很识趣的没来找李逑联络感情,李逑也没挪窝,就在中午那个豪华大厅里迅速解决战斗,然后把自己的食盒与韩一月的食盒叠在一起,交给小內侍拿去处理,紧接着打开各种文书,赶在议政开始之前把日常公务清一清。
韩一月全程陪着李逑,他插不上话,就默默听着。听到的东西他都不懂,这也不重要,他可以等李逑有空时找他问。他还在学习,虽然学得很快,毕竟学得时间短,尚不足以阅读公文材料,更不足以参与议政。
韩一月有时也感到奇怪。他杵在这有什么用处呢?议政固然用不上他,别的事也用不上啊!护驾?李逑比他还能打,魏栋吴嘉等人带着好几个亲兵,总是绕在李逑旁边,遇到情况根本轮不到韩一月出手。端茶递水?他敢表露伸手的意思,隔壁伍又五和他的徒子徒孙眼里要冒火了。写记录总结密信?真当那么多王府六曹和幕僚以及幕僚的徒子徒孙是摆设?
李逑理解他的沉默,一些比较浅显易懂的公文,他处理好结了案,接下来该寄走的寄走,该存档的存档,总之是有了定数的,便主动拿给韩一月看。
并非是指望韩一月靠着看公文就能成长为什么样的人物,就纯粹地分享日常。韩一月的日常,李逑很清楚。但是李逑的日常,韩一月并不知道。
两个人要过日子,对对方的世界就不能太陌生,否则天长日久,激情褪去,恋慕转为亲情,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必然形同陌路,还有什么日子可以过呢?
正为长久之计,李逑愿意慢慢地引导韩一月走进他的世界。
今天摆到桌面上的事情,就有李逑要写的几份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