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每天和心腹议政的地方就在旁边不远的书房暖阁,也是上次接待岳承恩的地方。
这个暖阁面积并不大,是附属读书用的书斋的屋舍。它有两个出入口,一个与书房相连,以雕花橱隔开,另一个算是小门,连着走廊直达花园。
原本陈设复杂的装饰如屏风、字画、博古架都被送出去或卖或分配,屋子里只留了基本的桌椅等物,一眼看去显得很阔朗,白墙明瓦,透亮透亮。
李逑披了一件很嫩的柳芽黄色大氅,袖子衣摆都镶着一层紫黑双色线织成的纱,头上戴的小冠也是这种纱制成,鲜亮的颜色衬上青年俊俏的眉眼,有一种跳脱不受拘束的活泼鲜嫩。
李逑在上座的一张小小的罗汉床上盘腿坐着,坐姿十分随意。
罗汉床旁有几个一人多高的支架,高高挂起三张幅宽在三尺以上的白色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一张还画着地图。
伍又五和魏栋等人各一把椅子斜在李逑身后,伍又五面前有个小书桌子供他记李逑的吩咐。
李逑两边往外是杜浒、辛田山、王延寿、周芃等地方官员和王府官员,以及武凯之、岳承恩等本地保留任用的官员,再往后一层是还没有取得正式任命的幕僚、门客。
这次议政的主题比较重要,参与的人还算少的,若是谈不那么机密的王府政务,像日常的一月一议,还要多上几十人。在这么小的一个暖阁里坐都坐不下,来晚了的人甚至只能踮着脚等点到自己。
一般议政的时候,李逑不让关门关窗,因而远远的就能看到屋子里大致的情形。
韩一月脚下顿了顿,周三儿是个人精,知道他这是畏惧了,赶忙安慰了他一下,引着他从花园的小门悄悄地进了暖阁里。
这一头小门更靠近李逑所在的位置,而李逑身边还有好几个空着椅子,周三儿就把韩一月引到里头坐下,正被李逑看见了。
李逑朝他们点点头,与周三儿说了声“有劳,且办你自己的事去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头来继续和众人议事。
时间已经偏晚,他们计划这几天就要启程去云梦州,因此今天的议事内容正是在云梦州的计划。
云梦州在武州以南,靠着河流直通南北,拥有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云梦南道最大的天然可通航河流润河由南往北注入大江,除了润河,还有一条由北往南的灏河直接从南方的交南港入海。
润河、灏河之间本是山地丘陵重重间隔开来,虽距离不远,却很难往来。
前朝有位皇帝开凿了云梦运河把两条河流连接起来,从此两地的物产才得以互通有无。
在海贸最发达的时候,无数货物从大江转入润河,再转入运河、灏河,直达出海口交南港,云梦州凭借着河流航运就富得流油。而当时的岭南道也即现在的两江道,更是只知有交南港不知有省府玉安州。
然而自前朝中期以来到现在,历代朝廷严禁海贸,只留了永泉港一地作为出海口,交南港失去了特殊的地位。
再者灏河流域连续四年被台风刮得死伤无数,且本地多瘴疠,气候十分潮热,又缺乏平地不适合耕种,本就没有家底。海贸一旦停止,交南港没了经济来源,很快就衰落了。
如今的灏河有多段淤塞,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只有润河还在默默地流淌,为云梦南道以及两江道沟通外界。
虽然衰落了,云梦州的底蕴还是在的,照样富户无数,数十万人口,是越地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云梦州太守已经被李逑拔了,之后李逑也没闲着,他派长史姚阔带着一部分随行和亲兵,先行赶往云梦州调查情况。
云梦州的情况并不比武州更好,甚至因为武州是个新兴渡口城,商业环境比云梦州还要好一点,民生也要更强一些。
大江更上游的地方,以及整个云梦州,要运送货物去永泉港、京城,基本上都要从武州中转。除非运输路线不走水路只走崎岖而多山贼匪盗的陆路,否则武州就是不可能避开的城市。
这种运输给武州带去了活力,而云梦州早就没了这种活力,这是一个古板的沉浸在百年前的辉煌记忆里的暮气沉沉的城市,刻板、迂腐、灰暗。
天下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早就和政治商业敏感性脱了节的云梦州丝毫没有警惕性,他们对于太守一去不返、武州的突然封城,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上等人”们照样地纵情享乐纸醉金迷。
这是好事啊!没有打草惊蛇!
而姚阔陆陆续续地送来了许多消息,李逑拿着和京城收集到的一一应证,争取进城之后立刻打蛇拿七寸的把该办的都办掉。
今天的议题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确认阶段,几时拔营,从何处入城,控制哪些地方……前期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今天做最后的决定。
本州刺史一职将由李逑暂代,云梦太守一职准备交给稳妥而多智的周芃。
武州怎么办的,云梦州也照葫芦画瓢。武州还走了些弯路,云梦州可以办得更快更好。
李逑现在就已经大致划定了云梦州执行的计划,抵达后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把官府和武备营控制住,一天内封城、封街坊,继而颁布人口和土地禁令,然后用七天时间清理官仓民仓和官库,走访调查当地富户的行为,第十天直接开公审,然后根据调查结果及账本核查的结果进行清算和发放物资。
各项事务,均由李逑麾下众人与当地官员人才中选拔合适的处理。
杜浒本不该插话,不过李逑惯例要点所有人每人一句言之有物的回答,若是没有,回去再私下开会,当天交个报告上来。
就是无论如何必须得有个回答,逼迫他们思考和出谋划策的意思。
杜浒盘算了一阵,问道:“只给七天时间把历史遗留的所有问题都查清楚,是否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