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逑不太熟的人，都为伍又五捏了把汗。

他就差指着李逑说他是卫灵公了。

“嗤，老五啊，瞧你紧张的，我拿你当我爹待呢，就算甩你几口黑锅，难道还能把你怎么样？”李逑本是冷冷的脸色，却突然一笑，着下巴盘算：“我那隔壁是老魏他们值班的班房。外面的隔间是你和你那帮徒儿徒孙上班的班房。里头的榻上也是值班的人的地方，那几间屋子是给上夜差的人用的，下一间屋子却是书房，嗯……这么一算，最近的可以住人的屋子也隔着两三间房，是老王他们几个的单身狗的地盘，若是让一月搬去，还得叫别人腾出来，并且他一个人夹在老王他们中间，不妥当。”

老伍跟着他的描述回忆，一边回忆地形一边不停地腹诽，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别有用心哄人家不知道里头底细的大傻！

李逑继续数地方，数完之后还是舍不得让难得这么一个可心的人住到远处去，就说道：“赶紧叫人给我那屋子里收拾一下，搬张床进去，原来那些布置陈设也挪一挪。我的意思是两张床相对放着，床头都抵着南墙，将博古架和书架挪在床尾隔一个，俩床床头就是那个雕花窗，原本横放在窗下的大理石芯的书案改成竖摆着，可在俩床之间做个隔断，博古架就把卧室和外面值班的人睡的榻也做了个隔断。笔墨纸砚、供花、赏玩、书册都要齐全。再摆两个凳子，一边一个。对了，你可别把办公务的书挪过来了啊，公务那些仍然放书房里，卧房放些怡情养性的。还有，囊箧等等也收拾一些出来让一月用，若是没地儿收拾，就再挪俩柜子进来。至于什么手巾帕子、梳篦鞋袜，也别落下。”

“成，我知道怎么办了，一定处处料理妥当。”伍又五很干脆地应了，马上叫来自己的徒儿叫他留下伺候李逑，伍又五自己带着几个人先行回去办事了。

李逑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儿，不过片刻，韩一月就卷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一步一步慢慢踱出来，身后还跟着隋玉奴、洛蕉两个送他。

隋玉奴和洛蕉得知韩一月要搬走，帮着收拾了一些东西。洛蕉虽然百般不耐，还是陪着一起到了大门口，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比麻雀也差不了什么。

“……也不说去哪，哎你闷死人了！以后外面住不下去了你知道在哪找我们吗！”

“阿蕉虽然说话急，理儿倒是在。你这去不知道如何养活你自己？虽然现在到处都缺人，咱们毕竟和一般人不一样，你要是受了欺负呀，一定记得回来找我们。我们帮不了你什么，排遣排遣总还是能成……”

到门口，推了门，抬眼是一身红袍戴黑罗小冠的李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洛蕉和隋玉奴瞬间怂了。

韩一月仍是不疾不徐走到马前，先接了缰绳，然后双手扶着马鞍，一撑，就稳稳坐上了马背。

洛蕉和隋玉奴看看李逑，又看看魏栋，想找几句话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特别洛蕉，之前在李逑眼前丢了脸，到现在都觉得面上无光。可是他又有一丢丢丢丢希望，希望能改变些现状。

他俩给李逑行了个礼，终究只能磕巴几句“原来松枝是被大人带走了，那，那祝你们一切都顺利”之类的话。

李逑笑了笑：“承您吉言。也希望你们有个好的将来。”

他俩参加考试的试卷李逑看了，去扫盲班待着，或者做点文书小吏的活计，绝对不成问题。

但是这些基础的活儿都很辛苦，李逑不知道他们，还有更多和他们相似的人，能不能吃下这个苦，担起那个责任。

但愿一切都能尽快走上正轨，这才是应了吉言。

李逑把他们看了两眼，客客气气地告辞，带上韩一月愉快地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我，住这里？”

韩一月看着李逑指给他的床，不由得发出疑问。这里显然是李逑的房间，李逑所看的书，所写的文字，就大剌剌地摊在大理石芯的书桌上。

“嗯，就这。咱们睡前还能说说话，平日里教你读书识字也方便。就是我睡相不好，听说还磨牙，你多担待。”李逑很坦然自若地当着韩一月的面，配合着伍又五换衣服。

已是初春时节，他则血气方刚，夜里只穿贴身的小衣和一件厚厚的棉纱长衫，已经足够。

伍又五把他的小冠和外袍玉带等都抱出去放在架上搭好，嘟哝说：“我们老爷喜欢着你哩！老奴上夜的都只得睡这屏风外头。唉，老奴白疼主人这一世了！”

李逑撇着嘴回说：“你就和我爹一样成天唠唠叨叨，尽说些我不爱听又不关心的，让你住里头早晚气死我——诶，我倒是叫你来住这儿，你敢来么？得嘞，快叫个人问问热水有了不曾，咱们还没洗漱呢，边泡脚边聊底下的事儿。咱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规矩，还有各个地儿干什么用的，饿了冷了找谁，没钱了找谁……早早和一月说明白了，不然怎么安心住着？”

说罢，李逑又问：“这里哪排柜子囊箧是一月的？”

伍又五小跑到屏风边，探头看了看，指着博古架下的一排说道：“这里都是空的，主人、韩郎君随意取用。”

李逑说：“一月，这一排你用吧。我的东西都是他们收着的，我用不着。我只有些书本、账簿时常要看，那都堆在桌上呢。”

韩一月低声应了，选了最靠里面的一面柜子，把自己小小的包袱放了进去。

李逑大概估算了一下包袱里的东西的分量，知道还得给韩一月添一些必备品，不过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不必急于一时，只忙催着安排洗漱、更衣等事。至于明天韩一月穿什么吃什么，伍又五是个人精，他搞得定自然搞定，搞不定会悄悄找李逑确认。

这一夜李逑仍然保持着极好的睡眠，沾枕头就睡，一睡就是深度睡眠。

韩一月在床上侧躺着，一点动静不敢发出，唯恐吵到了隔壁的李逑，眼睁睁到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