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只是放出了一些初级计划,就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武州城都暗潮涌动。
义务教育看起来涉及很大,但是其真正的獠牙却要在第一批人毕业后才会亮出来,如今也只是因为牵扯面太大,所以影响了许多人,实际上涉及的钱财并不算特别多,至少在李逑的计划里,抄出来的那些金银财宝变卖之后已经足够数年之用了。
比起义务教育的花销,修路那边才是真的大头。
李逑初期的构想是将特别偏远的山沟里的村落搬迁到靠近城区的平缓山坡、平原来。他不是不想串联起所有的山沟,无奈现在极低的生产力水平摆在眼前,要修路到每个山沟沟,付出的成本过大,李逑耗不起,村民们也未必肯留在当地。
这时候躲在山沟沟里的村落,比如酸杆儿他们的张家村,其实是为了躲避繁重的税赋和盘剥才不得不逃入深山,他们并非是祖祖辈辈就生长在那里的人。极少数土人的聚落确实自古以来就在山野老林里,但是要不要继续留在那里,要不要回到尘世间,李逑说了不算,也得他们自己说了算。
在安置好村落后,至少要做到两个县城之间的官道畅通无阻,各个村落都必须有道路连通官道。
只这一条,预计要翻修一百三十多里官道,还要增修一百多里村道。如果有未来那个开山架桥的本事,可能四五十里村道也就足够,可惜这个时间的人们只能用盘山路跨过山岭,路一盘起来,就长了去了。
修路的材料是夯土和水泥,夯土筑路非常结实,不过特别耗费人力,李逑耗不起,李逑现在很缺人力,既有的人力能保得住供应初级农业和工业规划就不错了。
而水泥在古代已经有使用的记录,只是和现代的制备法不一样,产量小,并且没有搅拌成混凝土的用法,整体耐久性比现代水泥还差。但是水泥路作为步行道、牛马羊车道,足够了——现在也没有未来那种动辄几吨的载重车。
李逑的一期交通计划,是先把这个水泥的规模制备法弄出来,初步达到各个村之与官道连通的需求。之后的二期修路计划——都已经是二期了,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上,至少得等到他把越地三道收拾干净。
这次李逑从新雪园回到官署,摆上来的就是几处水利工程的预算、公学选址、公学制度、教习先生选拔、烧制水泥的工匠招募、村落搬迁安置等等。
其实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些,只是需要李逑决定的事情略有不同,大多数时间李逑是要被底下人气到半死的状态。
“这个堤坝是谁要修的,他瞎了么,这地方建堤坝?位置是不错是个葫芦口,但是他修着给谁用啊,这两边都是山崖啊!这么久了,等高线还不会看是不是?”
“我要招的是陶瓦匠,能开窑烧陶的,招到了就得马上去烧机器,你给我招这几个秀才有屁用!他们能从四书五经里翻出来怎么修路夯土烧砖烧炭?我怎么不知道四书五经里有这样的书?”
“搬迁安置的地方别的村有意见,不会去做工作啊!还有,这谁选的地址,是不是傻?选在下游俩村的上游?本来俩村就是因为争抢水源才形成的隔岸对峙的默契,约定俗成开片就在俩地开,都不准去上游捣鬼,你按个村子到他们上游,你是怕他们仨村子打不起来吗?赶紧给我挪地方!”
“公学除了四书五经外,其他科不要只会经义书帖的书生,名气再大也不行!再不济也得会画工程图!要进工学当先生必须达到我们统一审定的标准!噢,这人说他是我妈那边的子弟你就信,我还说我是你爹呢你怎么不信!别说此人真假未知,就算他是我亲爹,也给我去考试!”
奏事的属官看了李逑一眼,意味深长。
您亲爹可是皇帝陛下。
……
李逑其实相当不耐烦管这些,但是又不能不管,很多事只有他能办,别人总是会犹豫一些。
“乡绅赵全书上劝谏希望我重开人口和土地买卖,说是以前的穷人家欠了钱还可以卖地卖孩子,养不起的孩子也可以卖给别人换活路,我禁止人口和土地买卖后,穷人家不能变卖土地和孩子,只能穷到上吊;养不起的孩子只能扔掉或者溺死,不能再有活下去的希望——”
李逑“刷”一下把这封言辞恳切的劝谏书撕了,“穷到要上吊还欠钱,去找济贫处!济贫处是有专款拨付的!穷到养不起孩子,去找济贫处!济贫处会联系收养!再不然就送到公学去!想买卖人口和土地,想方设法地又要兼并土地,又要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我不答应,让他从越地滚出去,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反正越地不行!”
话是这么说了,李逑还是让伍又五记了一笔,等人从隔壁双阳郡回来了,开讨论,就讨论在禁止土地买卖的基础上怎么盘活土地。
李逑心里有预设答案,并不需要问到一个答复。但是他要用这道题作为考题,选拔武州、双阳二地的官员。
越王的各种新政策,很快传到了新雪园等远离政治的地方。
人们的态度泾渭分明,以赵乡绅为代表的有能力当“买家”的都激烈反对李逑的义务教育和人口、土地政策。
无土地的人本也反对,但是李逑给他们每户都分了田产,他们就不作声了。
新雪园的人也争论不休,有人当年卖身给家里换了几吊钱救了全家的性命,这样的人当然觉得李逑的禁止买卖过分了。
众人皆知韩一月如今和主事的大官关系最好,少不了就要和韩一月说三道四的,指望他能给李逑吹吹耳旁风。
韩一月横竖又不能说话,别人说着他听着,心里想的新课本,万事风过耳半点不经心。
当然沦落到妓女卖身的程度,还能操心天下大事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借着机会交际而已。
住在洛蕉对面的那位名叫隋玉奴,洛蕉吃了顿排头之后闭门不出潜心治学,治的是李逑的新学,隋玉奴没事串门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