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随手从前几天写给韩一月的“教材”里拖过来一张,指指上面的字儿,说道:“上面的是我要教的反切法,下面是数学,来吧。”
洛蕉看去,笑容愣在了脸上。
但见白晃晃一张好玉版宣,上半截画着些歪歪扭扭的图案,什么“h”又是什么“l”“c”,横竖一个都不认得。下半截写的“5”“2”“0”“1”“3”“1”“4”,也是不懂什么意思。
洛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几乎想落荒而逃。
韩一月看着李逑,面带求情,李逑也意识到对面这娃放现代就是个高中生,三观都没发育完的那种,又把纸收了回来,正色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过这些确实是教材的一种。你先学着吧,学会了,我自有安排。”
洛蕉蚊子哼哼似的哼了两声。
李逑本是要在韩一月这里多消磨一阵时光,洛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李逑不欲给人留下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待韩一月也吃完了午餐,又略休息了一阵,李逑便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现在所住的官署处理政务。
李逑一向不爱揽权,兵权在手,财权在手,其他的权利无关紧要,给谁都翻不出花来。
本来文林学海里的权利也很要紧的,但是李逑对现在这个世道上的绝大多数读书人根本就看不上,也就无所谓自己在儒林清学里的名声。
他要重构一个新的考试体系。
想考科举的也给考,但是在他治下,想当官必须得额外考一门“越王试”,考不过,就是状元来了也只能当个研究经典的大学士,地方庶务、相傅六曹那是想都不要想。
相对的,如果科举考不上,却能通过“越王试”,大小都还能有个官儿做。
李逑通过“越王试”这个体系来拿捏官吏的任免权,也顺便拿捏了底层向上走的通道。
李逑并不打算一来就这么激烈地推翻科举与官职的挂钩。
至少最初几年,占据主要职位的会是科举出身的官员。
不过越王丞相这个位置,李逑不想给出去,至少得是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才行。
李逑现在大权在手,只等一切稳定后恢复选拔官员的秩序,其他事都有他的成例在前,故而处理事务也简单。
最主要的事务是批钱,这里要钱那里要人的,李逑看看差不离就批了。
其次就是各种新出现的事情怎么处理,这就要仔细妥当,因为李逑的每个决定都会成为后续同类事情的样板。
今天来要钱要得最多的就是春耕、义务教育和修路这三桩事。
春耕要钱主要是要牲畜和人工,开荒用得上,修整水利等基础设施也用得上。
义务教育也是必须的,李逑要求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每年必须强制参加学习至少六个月。学习课程由李逑一手敲定,这种学塾就是公学。
非公学的学塾,李逑会按照学生人数发一点补贴。
现有的县学、府学、廪学等教学体系,或者直接改为公学,或者成为高于公学的专门走科举路线的学校,李逑会按现状发放补贴。
更想去传统学塾上课的人,可以去传统学塾上课。而无力上学的家庭可以把孩子送去“公学”。
公学就是李逑自己掏钱建的以实现义务教育为主的学校。
公学的学习内容为文、数、理三科,学完了初阶文、数、理的,根据学习的情况将进入更深的学习,就从既有的三科加上四书五经和工科两个学科中挑选一个作为未来的主要学习科目。选择读四书五经的学生就会转入专门的科举学校去学习怎么考功名,其他学科的学生则继续留在公学念书。
此外伴随着学业五科的还有一门“射御”科,字面理解就是骑马射箭,实际理解约等于体育课。
虽然孩子长到七八岁上就可以做一些活计,把他们叫来学习,似乎是浪费了劳动力,但是李逑觉得与其让他们做活计,不如去好好读书,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理儿。
文、数两科好理解,理科就不是那么好懂。李逑举例的物理、化学、地理、医理、生物,除了他的亲随,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工科就显得十分没格调。尽管李逑明确了只有不愿意学四书五经,且文、数、理三科都学不明白的人,才可选择去学工科,但是大家一听说工科指的是画匠、乐工、木工、陶工、冶炼等真正的工匠技艺,顿时就没了兴趣。
大凡有一丝科举的希望,谁愿意自家孩子去学工匠呢?
不过李逑很人性地规定了义务教育期间,公学会包一顿饭、两身衣服。这一下就大大提高了人们送孩子上公学的积极性。
公学开学的时间分为两种。七岁以前的孩子全年读书,每月放三天假回家探望父母。七周岁及以上的学生学习时间安排在秋收之后到第二年春耕之间的四个月和盛夏的三个月。
集中读书期间强制要求住校,除元旦新春和清明放假三天外,其他时间一律不得离开学校。
这个时间是李逑自己决定的,对有劳动力的孩子,他刻意避开了家庭需要他们付出劳动力的农忙时节,又覆盖了儿童夭折率最高的严冬,避免贫穷的家庭因为青黄不接和严冬酷寒饿死、弃养、贩卖孩子。对没有劳动力的孩子,李逑的公学几乎就是个托儿所,可以释放父母的劳动力。
义务教育的政策刚放出风声去,上流人家看着“工科”“理科”,捶胸顿足觉得李逑有辱斯文。有好些老书生都嚷着要哭圣人去,无奈武州城还封着,出不去,他们也只好在家对着祠堂哭哭了。
中等及偏下的人家全部喜极而泣。只要娃娃认了字儿,活到十二岁上,选择继续读四书五经不就行了么?即便真的不是那块材料,也可以学到一门手艺养活自己,他们那样的人家,活下去就足够了,哪敢期望更多?
还有一些特别机灵的人,则从风声中感知到了另一个需求——教习先生的缺口巨大。
武州就有二十多万人口,其中不满十二岁的孩童大约有六七万之多,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李逑要建多少公学,又该有多少个先生才够!
公学的教习先生,那也是吃朝廷粮食的,走出去面上也有光!
其中工科的教习先生,必然是工匠。这时代除了手艺拔尖的一批大师级的工匠,其他的普工、小工基本也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现在他们多了个去向,就是走进公学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