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一共花了五天时间在彻底清洗武州城的村镇上,最后把武州三县二十一镇的不义之徒全部连根拔起,代以一个非常细致的村镇警务体系维持治安。
李逑按最后察访的区分,每一个大片区设了个警务室,配了五家亲兵,每人分了十亩地作为口粮补充,每家每人一年俸秩等同于守备营的士兵。
此外,他还从地方招募了一些民夫、民妇家庭负责警务室的内勤,其中一些年轻力壮的老实娃还起到地头蛇帮衬的作用。
这种片区的警务室每年都要培训考试,每三年调动一次驻地。
这个体系结合村长、里老的任免权,可以部分解决政令难下乡的基层执行困境,但是这个体系能存在多久,李逑不确定。
就连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通信和信息披露水平都解决不了地方政务系统地头蛇化、家族化,古代那就更难了。
是以李逑对这套体系的期望值非常低,三年内有效运转,三十年内不至于沦为新一代“乡贤”,三代内有所畏惧不要横征暴敛鱼肉乡里,也就足够了。
李逑一番折腾,自己固然累得半死,倒也培养出了几个从头跟到尾学会了学懂了的人。
李逑的下一个目标是武州府西边的双阳郡,双阳郡情况简单些,可交给这些学出师的人前去料理。
双阳郡比武州府大得多,单看面积,在云梦南道可算数一数二的大郡。然而双阳郡全境山势崎岖,江水湍急,道路难行,平原狭少,这样的地方环境承载量极低,导致双阳郡的人口比武州府少得多。
地方穷,人口少,刚刚好能自给自足,虽不知道里头藏着多少势力,但是这个经济体量就决定了养不起特别大的头头脑脑。
正好拿来给自家的亲信练手。
李逑没有立刻启程离开,而是点了这几天跟着忙上忙下的人去双阳郡照猫画虎来一套。
武州郡守出缺,由周芃的属官分工,有难以决断的事情直接请李逑决断即可。现任暂代武州郡守的周芃代替李逑去巡查双阳郡,特别是农田耕地、官仓民仓、百姓生活等。
若双阳郡守有违背抚民牧民安定一方的职责,周芃可以立刻废去双阳郡守的职位,将其押送武州受审,双阳郡守由周芃暂代。
周芃需要组建自己的官署,但是坚决不肯再用武州这套班底。李逑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也没有勉强他,于是重新选了一批可以出任户曹、兵曹、法曹的教谕随同周芃前去。
另派遣所有参与了察访的人如杜浒、王山、宋明、童贵等一并前往,计划也要给双阳郡所有人发物资。至于发多少,要看双阳郡本身的情况了。如果双阳郡真的风气不错,并没有为祸一方到需要抄家程度的豪强,李逑也不介意自己掏钱补贴一些。
另征调籍贯为双阳郡的亲兵和武州守备营士兵作为翻译同行,总计十六人。
从报名的妇女中选拔籍贯双阳郡的健妇二十七人,又额外增加六个算得明白账本的妇人一同前往。
再加上李逑派去的亲兵,总计是个千人的规模,亲兵由黄兵总调度,除了保护众人外,只听周芃一人的调度。
若有需要,李逑随时会发派更多的兵源前去。
定好出发时间为明天下午,今天放所有人休息、交接。
李逑也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他给自己仔仔细细地刮刮胡子,修修脸,修修鬓角,把自己整得干净漂亮。衣服也换了,一色挺括的如意云纹红袍,正经的发冠不带,换的一根通红的发带束发,腰间白玉带,足蹬黑色的羊皮靴,通身就是红黑二色,更突显他五官秾艳的优势,冶丽非常。
李逑一向糙得很,仗着天生底子好,很少捣腾什么。这次他一开始捣腾,伍又五就开始脸抽搐。
果然,他捣腾完了,就让伍又五和魏栋准备准备一同去新雪园。
伍又五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终究看着李逑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李逑来到新雪园时,正是快到午饭的时候,天光极好,韩一月就把门窗都开着,就着明晃晃的天光在抄字儿。
李逑的脚步惊动了他,看见李逑出现,韩一月手脚极快地把几张纸全团在了袖子里。
“你藏什么?给我看看!”李逑料定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他不是在写什么隐私的东西,三两步窜上前伸手就索要。
韩一月背着手,满脸“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逑明明可以轻松抢走,却故意左右虚晃两下,才负气似的说道:“你定是埋怨我,明明说了次日来看你,却食言而肥,所以写我的坏话,故意不给我看!”
韩一月拼命摇头,李逑说:“那,给我看看。”
韩一月迟疑着松开手,李逑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也太好骗了,一边美滋滋地把他藏起来的纸骗到了手,打开一看,是李逑离去前写给他用来学拼音的童谣,以及阿拉伯数字乘法表。
韩一月的字不算好看,不过却写得极认真,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和他本人一样一目了然。为了节省纸张,一张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几乎是见缝插针那意思。
“写得真好,这有什么好藏的?以后都给我收着吧。”李逑实在不懂他藏几张纸做什么,不过自己的心血没有被辜负,李逑还是挺高兴的。
他将几张纸折起来掖在怀里,道:“你都背下来了么?”
韩一月点点头。
李逑重新择了一张纸,又提笔润了润,见砚台里的墨没有化开,还有颗粒沉淀在里头,又重新化了一笔墨,拿笔尖蘸了,递给韩一月,道:“那我考考你。我念一首诗,你把它的注音写下来。我再说几个数字,你把他们写下来,再算一下他们相加是多少。”
韩一月收了羞窘之心,微微点一下头,接了笔悬在纸上。
李逑见他执笔不甚准确,少不得又从旁教了教。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握住别人的手,就另取了一支做示范,再调一调手腕的角度笔杆的倾斜。
一边教执笔,李逑一边说道:“我原是长安纨绔子弟,只知风月,不知人间疾苦。但学了白居易的一首《秦妇吟》,读来便让我心有余悸。中间有这么四句,你听好注音。”
李逑一字一顿地念出四句诗来:“‘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韩一月一字一字地将拼音拼了下来,李逑看去,竟无一错处,可见他真的用了心。
李逑于是在注音下又把四句诗的汉字写了上去,边写边详详细细地解释了四句诗的意思和整首诗的背景故事,包括唐末的纷争黄巢造反等等,全都简单地说了一遍。
伍又五和魏栋在旁边听得头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