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了很多历史的教训,我不得不警醒,若是我一味地沉迷玩乐,这样悲惨的事未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是以我又去仔细地研究了那个时代,研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然后我又发现,倒也不能全怪造反的黄巢。上面的人不仁不义,怎么要求底下的人不反抗?这时候公卿贵族遭的罪,未尝不是为之前还债。那么我能怎么办?我想了很久,直到我来到武州,见到了你们,见到了你。”
李逑来了武州才敢大动干戈不假,各种想法却是从穿越的第一天就产生了,只是他隐藏得好,不曾叫他爹和各宫妃嫔皇子察觉他心底那些对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上等人”的厌恶。
“我不要我落到那样的境地,那么我就不能让人被逼到造反的边缘。要让每个人都有饭吃,要让有才华的人有升迁的通道,能打仗的人可保卫国家和百姓,擅长政务的人能安抚一方,有德行的人得到奖赏。不拿走他们应有的,奖赏给他们应该表扬的。我想这么去做。”
韩一月看着他,隐约觉察到他意有所指。
“没有人应该被强迫去卖身,没有人应该接受强暴和侮辱,所以我取缔了妓院,以后也不准在我的治下经营任何强迫别人出卖身体和意志的产业;每个人都应该接受教育,都应该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所以我要广开学校,发放最低的救济标准;官府作为一方镇守,应该保护它的百姓安稳和平地过完一生,它没有做到,这就是失职,所以它必须补偿受到伤害的百姓。”
李逑也没卖关子:“你家的情形我都查明白了。你不应该被卖,所以我让卖了你的人把你的家产吐出来;你不应该受伤,所以我要治好你;你救了人,我要奖赏你。这是于你个人,你现在接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东西,你不用觉得不自在,更不应觉得这是我的另眼相待。自始至终我对你的另眼相待,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和你在一起时很开心,我来找你是为了我自己高兴。现在我就很开心,我教你的只是一首童谣,可你自己学了很多。”
韩一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纸和字,不敢再看李逑。
李逑道:“再算个数吧,用阿拉伯数字。求和,一百二十三,三百四十五,五十二,写完算一下,算好了我们就吃饭。又五,你们也都把饭摆这儿,今天难得给自己放半天假,就当休息养神么!”
韩一月算了什么又被李逑按着写了什么不表,这顿饭李逑是吃得非常高兴。
饭后魏栋仍带着其他人在外巡视、护卫,伍又五搬着小花墩子坐在李逑旁边等着差遣。
李逑又抄了一首新的民谣,仍注音了放在一旁,等韩一月自己去学。
数字和简单的算法既然他会了,接下来李逑就教了竖式乘法,留了几道三位数四位数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当作业。
韩一月正对着童谣看注音,一时当值的大夫来了,先没二话一碗药下去,再把了脉,让把衣服解了,瞧了伤换了药。
在韩一月眼巴巴的表情里,大夫和李逑说:“嗓子恢复得还好,有日子应该能出声的,出了声后面的就好做了。身上再养两天,伤口浅的已经在脱痂,忍着瘙痒不要挠就是。深一些的那些个还有血淤在里面,还得费些功夫。”
李逑道了声“有劳”,又问大夫如今出诊的大夫月钱、车马费如何,城中药材可够用,有没有什么问题之类。大夫想了一想,都说好,李逑满意,也就没其他话可叙。
送走了这位大夫,李逑再回过头来,只见老韩正瞪着自己胳膊上的一道伤,才刚换了药,去了包扎的白纱,那道狰狞的伤疤就露在外头。
“你瞪它做什么,瞪它也不会提前恢复。我劝你呀,放宽心,静养些罢。”李逑仍走回韩一月旁边坐下,轻轻抬着他的胳膊也看了看,用自己浅薄的外伤知识应证一番,“确实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大好了我就带你去选弓、挑马,绝不骗你。”
李逑的代谢基础很高,体温一向偏热,他的掌心又干又热像个暖炉一般。
韩一月忙不迭把手抽回来揣在袖子里。
李逑也不勉强,转身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包东西给他:“我去了趟底下的村子,也到了石牛村。特意把前前后后的都弄明白了,这是你家的房契,我也不知准不准,横竖都要重新划定地界,我就把你家老宅子附近那片分给你了。这一沓是你家地契,也是一样的,因为要重新分,我就把离你家宅子最近的二十亩给了你。这是钱。这是我到了武州城后分到每人头上的四石米五两银,银子和之前的一起兑了碎银和铜钱方便你开销。这是衣服之类。牲口我做主添补了一些,最后给你一匹马,回头再挑。我寻思要带你一起走,留你当我的门客,自然吃、住都同我一块儿,所以四石米和被褥都折在我那一堆里头一起存放搬运,没有给你单独送来。这些你都收好吧,土地我找个人来租了去种着,交税三分之一,你自己留着三分之一,剩下四成给佃农,一年下来约么有十石米粮,虽不多,也是你应得的。”
韩一月先抱拳为谢,继而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医”和“药”。
李逑道:“刚才说过了,你不应该受伤,所以我要治好你,这笔请医吃药的钱,自然从我这里走得。不仅仅是你的这份儿,其他人的那份也是我出了来。”
看出来韩一月还是不大乐意,李逑算了算,说:“总共花不了千把两银子,还不如我从老鸨儿几家抄出来的万分之一,你就坦然受着。若是没有这些狗东西残害平民女子和你们,自然现在我也没有这些开销。现在我要治好大家,那用他们的钱有何不妥?这么一想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韩一月这方笑了一下。
他本是眉目极英挺的一个人,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李逑看了两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岔开话题说:“啊,我要给大家扫盲,意思就是所有人都必须学认字儿,学新知识,学基本的加减乘除和做人的道理。这两天想编一套认字儿的教材,你帮我参考参考。如果你说好,能用,那我心里也就有底儿了。”
伍又五将李逑盯一眼,默不作声地对着眼前的桌子发呆。
就好像越王殿下以前没编过教材一样。就好像现在越王殿下的亲兵、仆从都不认字儿一样。就好像越王殿下的亲兵没有月月小考年年大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