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给韩一月琢磨了个活儿。
“一月啊,我教你认字,教你算弓箭的配重好不好?白天我不在,你正好自己琢磨着学习,晚上我来考考你。过关了我们就学下一个,没过关,就再学一次。这样白天不会无聊,晚上也有个事儿想着等我。”
韩一月听说要学认字,这就兴趣来了,世上哪有不想学认字的人?
李逑想了想近来在武州城听过的童谣,就问他:“武州城的童谣《采采春》你听过么?就是那首‘二月七,出东几,荠菜高,白花齐’。”
这首童谣是每个小孩儿都必会的,春夏采野菜秋天找野果都唱这个,还要靠着里面的形容词找野菜呢。韩一月当然也会背。
童谣会有很多版本,大同小异,李逑不知道韩一月背的是哪个,就把自己刚学会的念叨了两次,写在纸上,还有拼音注音上。
“这就是整首童谣了,三个字三个字一句的,中间的符号是我用来断句的东西,上面的就是注音。你听‘出东几’的‘几’和荠菜的‘荠’都是一个音不同调,上面的注音就长得很像,左边的是声,右边的是韵……”
李逑用一首童谣把注音法交代完了,料想韩一月一次学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哑巴背书认字比正常人要难一些,所以李逑早就做好了要教五六七八次的准备。
除了一首注音童谣,李逑还用弓箭配重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数学原理。
阿拉伯数字是必备的,这东西能大大简化数学运算,越王府亲随和越王军中就是用的简化数字加大写数字双系统的计数法,将来早晚会在越地推广。
有了阿拉伯数字和乘法表,再配一道应用题,已知同样材料同样做法的弓箭配重一致,一张弓拉力五十斤,配重一两,求问一张同材料同做法的八十斤的弓配重多少?
这就足够让韩一月琢磨一天了。就是笨点儿也没关系,他人笨一些,那么同一个点要教上个五六七八次,那岂不是更好了……
李逑在韩一月这里盘桓了一个时辰,亥时过半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回房梳洗后倒头就睡,次日寅时起来,竟破天荒的产生了没睡足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越凶残越能攒钱的人家就离城镇越近,第二天,李逑去了三个地方,情况要比头一天的好多了。
这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大型聚落,虽然也有不同的抢夺、强占的情况发生,那总还能给普通人剩点什么。
李逑也就是杀过去勒令重新分配一次,又罚了那些抢钱抢粮的人一些钱粮田产充为村落的公田祭田也就完事了。
比较特殊的是一个特别大的村落,名叫“甜水井”,得名于这个村子有好几口水质绝佳的井。
甜水井村算人口足有三千五六,抵得上其他小型村落十个。
这个村落由三种主要的姓氏百姓构成,也有少量其他姓氏的人在这里愉快地生活。
村子本身位于一个山间平地,有小河抱弯的地形,水热环境极好,田亩也肥沃。
大约是资源比较丰厚的缘故,加上先人有相当的智慧,这个村子的乡约宗法较为和平,有相当多的要求人们互相友爱、团结互助的规定,并且执行也到位。村子历代村长里老都脑筋清醒,不敢说所有人都大公无私,但至少不会把别人逼上绝路。
他们的村落出则同心,入则同气,对于弱小、孤寡的村民,都有宗族和村老安排接济。
这个村落养活了最多的人口,且没有形成刘金宝和马举人那样的为害一方的祸患。
李逑听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不过这个村落的人也都送出了一些自己应得的部分。
每户人家拿出了五分之一归到村里,就像李逑之前给别的村做的规划一样,这部分钱用于祭田、祠堂、祖坟、学塾、抚养孤儿、赡养老人、救济贫困残病等等等等各种本应由官府承担开销的用处。
村落里也有常见的为了争抢资源而械斗的情况发生,但是因为族老里老处事还算公正,一般都能有个解决的办法,不至于造成矛盾扩大。
非要说哪里不好,便是古代的通病了——女人不算人,只算是物件。
即便这个村子可以说得上是难得的好地方,人们温和善良正直,却也少不了一些外面买来的童养媳,也少不了有人因为穷困卖掉自己的女儿,甚至有几户人家的经济来源是媳妇在外面给别人生儿子换的肚皮钱……
但这是通病,不是这个村的特色。
这个村相对还算比较开明,李逑的宣传员当时到村里说,大闺女小媳妇分的一份必须由她们自己把持,不可交给丈夫、公婆、父母拿去。
村子里没有照样执行,女人们都给家庭贡献出了自己的那份。不过村里给每个女人都留了五分之一的钱和所有女式的衣服以及柔软的细布。
对此李逑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他当然可以强行要求村里人把女人应得的那份全部交出来,然而他不能这么生硬地办事。人们不认可女人的独立身份时,他可以宣传、科普、教育、在政策上明确要求必须给女子应得的财产权,却不能在没有伤及人命时强硬地执行他的政令。
就连女人们自己都没想过要掌握一部分独立财物的时候,李逑说什么独立、自主,那都是扯淡,不仅达不到他的目的,还会激起人们的反抗。
因而面对恭恭敬敬的村老,李逑只说了三个字:“办得好。”
出来迎接李逑的只有男性村民,女人们除了特别小的小孩儿堆在门口看稀奇,稍微大点的都缩到了屋内。
之前几个穷极了的村子,女人们反而能直面官军。
正是“仓廪实才知礼节”。
活不下去的时候谁还管男女大防?有余力追求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才能让女子们回避。
然而李逑还是想为她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