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把火星子拨得到处乱飘。

公审和分产是同时进行的，重新分产结束后，李逑留下了宋明、童贵、刘诚主持大局，自己先行返回内城。

明天还得去一趟更远的地方继续洗刷这些盘踞一方豪强，李逑需要很好的休息。

不过经过新雪园的时候，李逑打马停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到底还是在后门处下马进了园子。

新雪园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却是幼红荷花以及秋兰在算账。

李逑远远地听她们算不分明，把基础通识教育放进了自己的代办事项里，并没有此刻就惊扰她们，而是转去了跨院找韩一月。

他昨天和韩一月说了今天来看他，人不能食言而肥。

跨院一共住着八个人，两人一间。和韩一月一个屋的是李逑找来的陪护小厮。小厮不仅要照顾韩一月，也照顾其他有伤病的男娼以及后来收容的孤残乞儿，和现代医院的护工有些相似。

韩一月不能说话，陪护的小厮是个沉默性子，因而他们这间屋里只有李逑在时才会有些活份，其他时间总是格外的安静。

此时大约是戌时过半，天已黑定，若不用烛火，就只能抓瞎，是以人们多半已经安歇下来。

李逑本以为韩一月也已歇下，不过走到他门外，依稀能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是安寝的样子。

于是李逑轻轻叩了叩门，屋子里果然立刻亮起一盏小小的风灯，随后是慢吞吞的脚步声靠近，门开了，后面露出韩一月沉静的脸。

李逑进了门，将门掩上，发现屋里只有韩一月一个人，便问道：“小林不在么？”

小林就是一般晚上会值夜的护工。

韩一月指了指楼上，意思是他在楼上照顾别人，李逑点点头，又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韩一月床前的桌子上堆放着一些箭支，箭镞大多是磨损了的石头和锈铁，箭杆子是他最近才削好的木棍，还有些羽毛，整整齐齐扎在一旁还没装上。

韩一月白天无聊，晚上确实不那么好睡着，加之昨天李逑说了今天还来，他多少还带着一些希望，索性就没睡。李逑来时他正在组装箭支。

李逑随手拿起一个掂了掂，不由有些诧异，非常沉手。

“你用的弓，有八十斤？”

这下轮到韩一月诧异了：越王只通过箭镞的重量，就能判断出他习惯用极重的弓？

李逑可不是胡诌，古代也好现代也好，不同的人臂力不尽相同，开弓的拉力也完全不一样，但是弓的拉力所配箭重却有比较稳定的比例。李逑自己一般就是一斤弓力配重六克不到点，他骑马用弓四十七斤，站姿用弓八十三斤。

他摸着韩一月的箭镞，感觉比自己常用的还要重一丁点儿，因而他猜测韩一月也差不多用的七八十斤的弓。考虑到韩一月的脚筋断裂，他要射箭时并不能全身发力，也就是说他现在能用的弓拉力其实还比他的理论极限要小上许多。

不过韩一月的弓箭肯定没有他的质量好，也就做不到最佳配重，故而只是瞎猜。

韩一月摇摇头，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开怎样的弓，他也没得挑。被卖后他几乎没有机会用弓箭，仅有的几次是客人随身带着弓箭，他瞅着机会尝试过。

他做的箭支是按自己摸到的比较顺手的弓箭规格做的，也没特别的意义。

李逑想起来他身无长物，笑道：“赶明儿你身体大好了，我带你去挑两张好用的弓。虽然你站着射箭可能会有不适，骑马射箭总还是行的。你既然喜欢，我就送你。”

韩一月笑了笑，李逑指着箭镞说：“箭用多重呢只有自己知道，拿了弓再配箭吧。箭杆子你削着，这些我就拿走了，以后换新的。”

韩一月把手移开，李逑收走了所有的箭镞，纵有二十来个，合起来重也有一斤，伍又五递过来一个褡裢口袋装上了。

李逑四处看看，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情形，便往韩一月对面坐下，拦着他的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却没喝，只闻一闻确认不是生水，就放在手里端着，又问他说：“听说你这几天精神还好，白天是不是很无聊？”

韩一月迫切地点头，眼睛里也生出些光来。

李逑乐了：“你想跟我出去。”

韩一月继续点头。

李逑又笑，然后道：“不行。”

韩一月的点头动作停在当场。

李逑道：“等大夫说好了，你才可以出门。不然还是好好养养身体吧。老伍啊，老伍，我说让老陶来给他看看嗓子的，来了么？”

一脸正经没有任何情绪的伍又五回说：“来了来了，我那小徒弟亲自盯着来的，还开了药呢，说是先用药养一阵，再配合针灸，如果能出声，就能救。如果一直不能出声儿，那就再吃一阵药。药方子我看了，都是温养的，绝无您老不让用的那些乌头关木通之类，又加了蜂蜜，吃着还甜丝丝的哩！汤药也有丸子药也有，这边吃药、敷贴的人多排不开炉灶，我就让咱们那边的小厨房煎好了，用老爷的夹棉暖盒子装了送来的。”

伍又五说完继续垂着眼，只用余光去瞟李逑的表情。李逑自己都很少过这么精致，更少做什么特殊化的事情，凡是吃穿起居，基本都和大家伙儿一样。

韩一月的待遇看着和李逑是一样的，似乎不出格，但是要考虑到韩一月本应在这边的新雪园和更雪园里吃药，就显得这番安排其实不那么正常。

李逑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觉得有啥问题，甚至还有点满意：“既然如此，一月哥哥，你就多听医嘱，好生吃药，早一日可以出去外面，早一日跟我出去耍子。”

伍又五眼观鼻鼻观心，脑子里已经脑补到了将来，将来如果李逑娶了个男王妃，偏他又是个信奉一夫一妻不要妾的，未来的小世子要从哪里出？

韩一月点头拍着心口保证一定听话。

李逑见他眼中脸上还有一些渴望的神情，想想也是，一个成年人一天到晚待在一个屋子里，什么事都没得干，多几天那还不得被逼疯了。

然后室内可以进行的活动本来就少，最好的活动呢又还不是时间……何况韩一月是个哑巴，还不认字……

等等，韩一月不认字？李逑知道该做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