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听着岳承恩这不像是要带回去自己慢慢吃的意思,问道:“成,老伍让人通知厨房一声。承恩哪,你这是要带回去分给守备营的人?”
岳承恩先谢过了李逑的赏赐,然后解释道:“不是……也是吧,不算正式的守备营兵卒。”
那就是临时工,极有可能是不在兵丁册上,但是为守备营服务的人。
李逑落了席,伍又五将饭食摆上,一共是三荤两素一汤一饭一果子,总计八个碗儿,和岳承恩的一模一样。
伍又五摆了饭菜就退下到房间外面的耳房里和其他侍从一起吃他们的饭了,岳承恩看看伍又五那边的动静,又看看李逑这里的情形,不禁有些好奇。
他也跟着守备见过本地的大户人家,谁吃饭时不是十几个奴仆伺候夹菜倒水,反而这个王爷都自己动手?并且看王爷吃饭的动作很快,倒是和他们军营里出来的人差不多。
这样也好,岳承恩是最不耐烦看公子哥儿们细嚼慢咽一口饭吃半天了。李逑动作爽利,他也胃口来了,却把之前的一点忐忑不安扔到了脑后。
李逑吃饭是不会剩饭的,但是也不会吃到十分饱,只到七八分他就停下了,剩一碗果子留着边吃边聊。
岳承恩也忙将手上的碗筷放下,抹了抹嘴就开始汇报复命。
邓玉祥正在这个宅子的某个角落里思过,岳承恩回去守备营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抚邓玉祥的夫人。这夫人也是火爆性格,若不安抚下来,只怕当场要来拼命哩。
李逑吩咐的几件事他也都从守备营里选了最妥帖的人去办,登记造册的就是邓夫人周氏,周氏是秀才的女儿,自己知书达理,平时也带着小孩儿、女眷们读书识字,李逑要的造册诸事交给周夫人最为妥帖。
只要邓玉祥还安全,周夫人那里就不会有问题,能把守备营的家眷和附近的民户都镇住。
协助李逑的亲兵接管官府也已经安排好人了,封锁城门道路和各个权贵住宅也都有了数,别说,他们还真的从附近的小道和河道上追拿回来几个通风报信的人,现在就押在这宅子的柴房里,李逑的长史正在审问。
最后城里的乞儿、孤寡也都救回来了。
为了迎接李逑,前武州太守把城里“有损颜面”的乞丐花子,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唯一一个居善堂收养的孤儿寡母,全部赶出了城。
本来武州官吏是想把这些人杀了了事,没想到手下差役执行的时候敲竹杠敲了这群花子乞丐的最后一滴骨髓,就“仁慈大方”地饶了他们的性命,只把他们远远地赶走了。
天寒地冻的天气,那些本来就身无长物,既无御寒的衣物,也无果腹的米粮,几乎活活冻死在城郊的山林里。
幸而岳承恩去得及时,这才把人又安全地接回来安顿在前太守府衙。
不过中间到底过去了四五天,听说大约十几个患病的老人和孩子已经没了。
岳承恩刚才想悄悄带走的吃的,正是想拿去给他们。这些人太过可怜,其中又有些在守备营附近乞食的,岳承恩看着脸熟,就更加不忍心。
李逑顿时觉得手里的各色果子索然无味。
他叫来伍又五,把果子给了他,说道:“我这里以后每顿撤个荤菜,换成鸡蛋,添给将来的济贫处。果子拿去给附近的小孩儿们分了吧。”
伍又五人在外面吃饭休息,里头的话没少听,知道李逑是为了什么不自在,笑嘻嘻道:“主人是好意,一碟果子不值什么。我那碟儿也不要了,也一起给了罢。”
李逑担心他们为了讨好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攀比着往外送,摆手道:“你们才有多少吃的,你这里省一道,你底下的徒弟岂不是要省两道果子才够?安心吃你的吧,实在吃不完,再说。”
岳承恩已然觉察到李逑和他认识的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即便是邓玉祥,他对岳承恩好,是出于义气,出于对英雄的景仰。他可以为了岳承恩牺牲自己的孩子,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了救济百姓少吃一口菜少喝一碗酒!
岳承恩终于头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起李逑来。可是不管怎么看,李逑分明长的一张理应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冷漠无情的贵族脸。
李逑顺着岳承恩的回复,将自己关心的细节又问了问,比如守备营和官署到底还有多少人,其中多少是本地人,多少是越地三道人,会写字的有多少,会说官话的有多少,本地有多少条出城的小道,本地和其他州府的亲戚婚姻关系如何……
听得出来岳承恩回去的确做了不少功课,至少李逑追问的细节他都答了上来,特别是守备营的情况和本地的地理环境以及豪族八卦,显然岳承恩是了若指掌。对于他不那么熟悉的府衙官署的情况,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李逑对此基本满意。岳承恩虽然稚气天真,总算是个能办事的人。而且就凭他这么快能带回被赶出城的乞丐孤寡,至少他是个了解贫民并且能和贫民沟通的人。
李逑可以容忍自己麾下有蠢货,有傻子,甚至又贪官污吏……但是他们必须有最基本的体察民情并与之共情的能力。显然岳承恩是合格的。
李逑准备让他充当武州诸事的协从,好好锻炼一下,说不定能接下更高的职位。
送走了岳承恩之后,李逑找来负责自己的内务诸事的长史辛田山。
辛田山和伍又五的职能有交叉,也有独立。伍又五更像李逑的影子,而辛田山更像大总管。
李逑找来辛田山是为了分割抄出来的家产。
首先要考虑的是李逑自己的花销:他们这两万人一年吃喝的部分,至少是七万石舂过的粮食,再有至少价值六十万两白银的金银珠宝,这是所谓的“工资”或者“嚼用”“俸禄”。在此基础上,为了防止意外开销,李逑还要额外增加二成预算。
这是按京营的人会在年底返回计算的,如果京营的那部分人滞留时间长,花销还要往大了算。
这么庞大的消耗,当然不可能武州一地承担。根据各个州府每年上缴的税收多少,李逑给武州分配的比例是三成,此外再额外加一成损耗。于是李逑最终截留了三万二千石粮食和价值二十八万两银的金银财宝。
其次还要给官仓留足粮食,本地官仓的理论库存是二十万石,李逑准备如数留下足额的粮食。
李逑不缺钱,他喜欢卡着底线花钱而不留钱。不流通的钱就是破铜烂铁,只有在市面上流转的钱才是钱。
李逑离开京城之前就是富翁,这会儿现银要百万他也拿的出。
母亲的遗产、父亲的赏赐、其他人的孝敬……李逑的产业非常丰厚,京城的铺子和田庄他还收着地契,每年都有折合十几万两的进项。此外永泉蔡氏还收着他一堆分红,约好了他安顿后永泉蔡氏就会开始修一条贯穿三道的道路,修路的钱就用这笔分红出。
现在的李逑已经非常富裕,未来的李逑只会更富有。
所以除了要保留的二十三万多粮食和近三十万两白银,剩下的钱帛米粮,李逑要全部分出去给武州人。
这笔钱又有三个去处,本地官府的开支要预留,李逑即将进行的修路、建学校、扩大胥吏体系的开支要预留,剩下的部分均分给所有被剥削了几代人的武州平民。
根据李逑在京城查到的资料,整个云梦南道总计人口数量是一百六十七万,武州上报人口数量是二十三万,是本道仅次于云梦州的大州。
不过李逑觉得这数只能是个约数,不太可能是确数,确实的数据,大约只能由他派人一个村一个村地计算了。
但是李逑按二十三万人来分割抄没的家产,这个算法没问题,只要预留一些以备缺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