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嗣问她怎么回事,怎么一天都不下马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萦既苦恼又难以启齿,哪里好意思告诉他她的身子已经有些受不住他这日日三番两次的“宠爱”。
要是怀上了身子,只怕还会耽误车队的进程。
裴元嗣便发觉阿萦这两天心事重重的,他以为她是想孩子了,催促杨义武让递运所赶紧快马加鞭把家信送过来。
白天要急着赶路,夜里闲下来裴元嗣就教阿萦读书识字,阿萦其实很聪明也很有悟性,虽然没跟着大家们系统地学习练过字,她的字中却天然透着一股灵动娇憨的风骨。
不过状元郎偏喜欢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他给阿萦规定每天必须要认满二十个大字,这对初学写字的阿萦来说着实太难,阿萦不好意思拒绝,每天都要在马车中咬着笔头勤学苦练,晚上被他检查功课,写错了有罚,罚用戒尺打手心三下。
写错了有罚也就算了,写对了还没有奖赏,晚了到了床上还要被迫跟着他一起做别的功课。
碰上这样一位严苛又不懂怜香惜玉的老师,阿萦一个头两个大,每天都苦恼极了,想拒绝又说不出口。
好在除了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不够温柔体贴外,其他方面阿萦还挺满意吧。
譬如大军白日疾行,第二天天不亮又要起床赶路,马车难免颠簸,某日白天行至一陡峭路段,阿萦坐在马车里随着那马车的上下起伏心慌不已,过了片刻他忽地勒令车队停车,骑着照夜白停在车窗前。
瞥见帏帘上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阿萦赶忙掀起帘子作认真听状,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孰料他却下了马,从决明手中接过两只厚厚的软垫上车给她铺好,让她上去坐着试试,这样还硌不硌人。
阿萦听到马车外的士兵们在起哄,大家笑着窃窃私语,说大都督这是怜香惜玉呢,舍不得心爱的小美人受奔波之苦。
阿萦脸就忍不住滚烫滚烫了,十分窘迫地起身往外推他,“不硌人哎呀,您快下去吧,别为我耽误了行程”
裴元嗣也听见外面的起哄了,她垂眼娇羞的模样很讨人喜欢,他多看了她好几眼才下车去,告诉她哪里不舒服就直接找决明,不要不好意思的。
阿萦羞涩地点了点头,等他上马了,脸上热度退了一些,她忍不住悄悄拉开一角帘子向他望过去。
他的背影好高大,好宽阔,光是看着就很令人安心,阿萦的一颗小女儿心扑通扑通情不自禁跳了两下,心里莫名有种甜甜蜜蜜的感觉。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变得有些依恋他了。
那边裴元嗣上了马,冯维似笑非笑地对他道“哎呦,我怎么瞧着远处那棵铁树开花了,奇了怪了,以前就没见你对女子这般温柔小意过”
行军打仗苦,且长途奔袭又脏又累,再讲究的人难免也会邋遢一些,穿浅色衣服容易脏,事宜图方便省事打仗的时候裴元嗣便习惯穿深色衣服,如此脏了染上血污亦看不出来,久而久之回了京城也极少穿浅色衣服了。
端看现在他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深青底子银丝滚边的长袍,那银丝好看是好看可不耐脏,上头竟干干净净无一丝灰尘污垢,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荚香,每天早上见面都是衣冠整洁神清气爽的,这要是没个女人精心侍候着是利落不成这般模样
冯维着实是有些羡慕了。
他那两个通房都是妻子安排的,对他一向是畏大于喜欢,哪里能伺候得这么尽心尽力。
面对好友的调侃裴元嗣并未放在心上,阿萦是他的女人,他不疼她还能疼谁
因军营里都是男人,阿萦一个女郎身处其中多有不便,她又天生性子羞涩,不爱下车溜达,若是遇上个三急没处方便,裴元嗣便在驿馆停驻时让驿丞另外准备了一辆马车,车里放上恭桶和净水,买上一个小丫鬟专门准备伺候阿萦。
阿萦以前不喜欢裴元嗣,是因为两人除了房中事鲜少有其他的交流,一个冷漠而沉默寡言的男人那方面再天赋异禀女人也很难能做到倾心相许。
以前湛表哥对阿萦也很好,甚至比他还要体贴,湛表哥会在她被姊妹兄弟们欺辱的时候替她温声解围,会知道她囊中羞涩特意让仆人们装作路人买走她寄卖在铺子的香帕香露,会在上元夜的时候给府里的所有女眷送一盏花灯。
而送给她的那盏花灯,恰巧是她去年上元夜喜欢但没舍得买下的兔子灯,灯盏上还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的情诗
可是这样的好阿萦抓不住,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逾越礼数的行为,和裴元嗣却不一样,两个人夜夜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夫君,他会理所当然地体贴她,大大方方地对她好。
阿萦心里甜蜜滋润的同时,却难免多了几分甜蜜的惆怅
唉,他对她这样好,她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他了。
时间飞逝匆匆,在十月中旬裴元嗣与冯维分率的三十万大军分两路会师后到达了长江以南的九江。
那天阿萦站在帐子里隔着远远地看见江边一片乌压压的士兵训练有素地列开阵仗,很是叫人头皮发麻,便赶紧钻进帐子里去做事了。
一直守到傍晚的时候他才披星戴月地回来,阿萦担心地茶不思饭不想,白天没怎么吃,留给他在灶上的饭菜都热了个七八回。
见他回来阿萦悬着一天的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欢喜地迎上前去关心他今天有没有受伤,然而他一进来却一语不发地胡乱扯开了身上的甲胄,目光幽深,拦腰抱住她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面的床上去。
阿萦心里有些难过。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梦见裴元嗣把她送人了,说她人老珠黄,他不稀罕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怀里还拥着个娇艳欲滴的女子,看不清模样,总是比她年轻漂亮就是了。
阿萦害怕极了,哭着跑上前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他别不要她,他却冷漠地一脚踢开她,搂着美人转身离开。
裴元嗣听到阿萦细弱的抽泣声,扔下手中的公文走到行军床边抱起她,阿萦眼皮红红的肿肿的,像颗蜜桃儿,泪珠一串串地往下掉,口中喃喃喊着“别不要我”之类的话。
裴元嗣轻轻拍了拍阿萦的脸,阿萦醒过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地哭,问她做什么噩梦了也不说。
裴元嗣就发现阿萦近来很爱同他撒娇,小女孩儿嘛,到底是娇气一些,谁对她好她就爱冲谁撒娇,因为心里有底气。
以前她不这样,躲他都来不及,但其实他挺喜欢也挺享受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声音不自觉放柔,“做噩梦了别怕,这里男人多着,阳气足,没人敢近你夫君的身。”
阿萦眨巴眨巴眼睛,抹去眼角的泪儿,已经意识到适才是做了噩梦,她闷闷不乐地,裴元嗣诧异地问她,“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这男人郎心似铁,哪里猜得到阿萦那颗千回百转的小女儿心思,阿萦幽怨地看着他,心想他究竟是贪图她的身子和年轻漂亮才宠她、对她好,还是因为真心的喜欢她,不掺杂任何情欲呢
阿萦这会儿不哭了,低头扣着他胸口上她绣的那簇团花如意纹路,忽然有些想试一试,如果她不让他碰,他会不会不高兴转头真的去找别的女人
心里纠结了许久,她腼腆地道“大爷,我适才做梦,梦见我嗯,有身孕了。”
裴元嗣微僵,半响后道“你只是做梦,不一定就是怀了身子,明日我让军医过来给你把脉看一看。”